朝阳尤未升起,建康城外还是天光乍现,几颗星子犹黯淡地挂在深蓝的天空上,一队车队缓缓出了建康北城城门,向着远处而去。
孟洛坐在马车中,撩起帘子,望着渐渐在身后远去的建康城门,心神恍惚。这一去北魏,怕是难再回来南晋,怕也算是久别了。
见她神色恍惚,侍婢低声道:“郎君,外边风寒露重,还是莫要受凉才好。”孟洛恍惚才记起,已是初秋,道旁草叶上盈盈托着露珠,她就要离开建康了,却不知会是何时能够回转此地。
她放下了帘子,没有再回头望,却是不曾看见城楼上那两个望着车队远去的人影。
“谢六郎既然有心,为何不留下她?”卫临望着那马车远远消失在视线之中,恍若无意地问道。
谢凡依在城墙上,全然不顾上面露水沁透了自己单薄的衣袍,怅然若失地收回目光,淡淡道:“她并非寻常女子,不愿为姬妾,我不想折辱于她。”
他望向卫临,却是满眼困惑道:“卫郎又为何不留住她?当日卫郎不是许诺愿意娶她,却言明并非为私情,难道卫郎心中另有他人?”
卫临也如他一般,一笑,微微一叹:“临亦是不愿折辱于她,若无情意便不该娶她,似她这般女子值得更好之人。”他望向遥遥的北方:“便如那日洛娘所唱的《汉广》一般。”
“南有乔木,不可休思。汉有游女,不可求思。汉之广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他忽而高声唱起了《汉广》,大袖纷飞向着城楼下而去,歌声在破晓安静的建康城头缭绕,而留在谢凡耳中的却只有一句:“那日洛阳城破,我心中之人便已死在羯胡人手中……”
只是这一曲《汉广》孟洛却是不曾听见,离开了建康。她沉沉睡在马车中,一觉好眠,竟然无梦。
直到拓跋烈令人来请她去马车商谈,她才被侍婢唤醒。换了衣袍前去拓跋烈的马车中。
“朝中有人奏本,参我私自陈兵羯胡边境,不与羯胡人为盟,反倒助南晋退羯胡,有徇私之嫌!”他抬头望着孟洛。“当如何处置?”
孟洛不解,他怎么会对南晋徇私?
拓跋烈微微侧开脸,似乎有些不愿意看孟洛的眼,冷淡道:“我阿娘是南晋人士,如今就在南晋。”
他亲娘是南晋人!难怪他这次要故意乔装改扮,扮作侍卫来南晋,原来只是为了见自己亲娘。
她震惊之余,开口道:“洛以为,此谬论也。”
她脸色严肃继续道:“北魏与南晋结盟在先,南晋以百里土地换取北魏出兵共抗鲜卑入侵南晋。羯胡此次分明与鲜卑结盟出兵南侵,若是北魏置之不理,乃失信也。”先前往新安而去的那股羯胡人中就有鲜卑人。
“立国以信为本,北魏为诸国之首,岂能背信弃约。”她思量着,“羯胡人骁勇,鲜卑人狡诈,皆不可为盟。”
“何况郎主并不曾调兵离境,只是寻常换防操练,何以为罪。更是自南晋得来土地贡品无数,并无徇私之理。”孟洛侃侃而谈,“郎主只需言明这些,便不足以为惧了。”
拓跋烈原本出身行伍。并不擅长朝政之争,对这等参奏之事只觉得厌烦头疼,不想孟洛三言两语将回禀之言说的明白,顿时大为轻快,笑道:“幸得你一番言语,省却不少事。此回禀奏本就由你草拟吧。”
孟洛见他揉了揉额角,笑了起来,躬身应下,这才退出马车去。
一路向北行来,经过已是废墟一般的洛阳城,乘巨舟渡河,到了北魏境地,孟洛才觉得眼前豁然开朗。
不同于南晋的山水灵秀,北魏之地广阔无垠,平坦的原野上已是一片金黄,想不到北魏也有这般丰收的景象。
魏人性子豪爽耿直,无论男女老幼俱是骑马出行,更是热情无比,比之南晋仰慕文弱fēng_liú,别是一番风味。
车队进了晋阳城,拓跋烈命人寻了一处邸舍住下,他此次是微服回来,不曾命城守迎接。
孟洛却是好奇地四下看着,这晋阳城虽然不比建康繁华风雅,却也是人流如织,热闹非常。
只是街市上的女子却不如南晋女子们那般羞涩,只敢围在一处打量俊美的郎君,她们更为大胆热烈。
拓跋烈下了马车,丰神俊朗地带着孟洛向邸舍走去,只是还不曾走上几步,就已经被一位骑着马的年轻女郎拦住了去路。
那女郎红扑扑的脸上满是欢喜,直直望着英俊的拓跋烈,翻身下马,向着拓跋烈道:“郎君长得真是好看,我唤作芳娘,郎君可愿与我共度良宵否?”身后一片笑声,却听不出讥讽嘲笑之意,似乎只是如同这女郎一般的欢喜。
孟洛一时吓得失神,这北魏女子也太过爽直了,竟然当众开口问男子,可愿与她共度良宵?
正愣着,一旁又有一个年轻娇俏的少女走上前来,不如先前那位那般大方,羞答答地望了一眼拓跋烈与孟洛二人,却是向着孟洛羞涩地道:“郎君可愿与芜娘去江边踏歌?”
孟洛更是吓了一跳,竟然还有女郎看重了自己,可是她也是女儿身呀,全然忘记了如今的她一身大袖袍服作郎君打扮,比之拓跋烈的英武俊挺,她却是一副俊雅温和的模样,更是叫这群北魏女子看得心里欢喜,自然要上来邀约一番。
拓跋烈望着孟洛呆呆愣愣不知所措的表情,不由地笑了起来,向着那二位女郎道:“得女郎看重,甚幸之,只是有要事在身,即刻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