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后大婚,自是隆重繁琐。
受了百官朝贺,一行人浩浩荡荡到太庙拜祖,又到后宫见了太后,等到了未央宫安置下来,万事稍定,已是夜色朦胧。
烛影摇红。
皇甫觉从宫女手中接过璃龙纹青玉杯,杯里殷红的酒浆,状似胭脂。他轻轻晃了晃杯子,黑眸幽暗,唇角慢慢勾起。
红纱层层漫挽,龙凤呈祥的大红被褥之上,满是花生,红枣。在上面端坐着他的新娘。
这是他的洞房,每个男人一生都有一次的洞房。
燕脂很累。
当小巧的酒杯出现在她面前时,胃内一阵抽搐,想要干呕。
手从重重绫罗中伸出来,使劲攥住酒杯才能止住轻颤。男人的气息离的很近,淡淡的龙涎香。
指掌交错,合颈交杯。她一闭眼,酒杯就唇。酒香这般浓烈,是沉藏了多少年的女儿红?爹爹,你在桂花树下埋得那坛,十七年的那坛,是否也这般醇,这般红,红的就像女儿心头的一滴血。
醉了吧,醉了就可以忘,醉了就可以忍受。
这一杯酒却重若千斤。
燕脂睁开眼,几乎是恼怒的看向皇甫觉。他的手正压在她的腕上。
第一眼.....皇甫觉心里默默念道,满意的看到她眼里的愤怒转为惊愕。眉微微蹙起,语气温和,“酒太烈了,换一杯吧。”
随侍的福全连忙捧过了几色点心,“娘娘几乎一天未进膳,先垫垫肚子吧。”手脚麻利的接过酒杯,对身后的宫女低语几句。
皇甫觉看到水晶龙凤糕精致可喜,随手拈了一块递到燕脂唇边,含笑望着他。
他果然......生得极好,只是微一恍惚,眼里重归淡漠。
西厢房中,爹爹的眼那么殷殷的望着她。她说了什么?纵使是天仙下凡,若不是我心头所想,与乞丐屠户又有什么区别!
疼痛,又从心底丝丝蔓蔓的牵扯开来。扭脸避过他的手,“臣妾......不饿。”
“呵!”温热的气息扑在耳畔,指掌似乎不经意的拂过脸颊,“这一身行头很重吧,累吗?”黑眸漫不经心的扫过侍立一旁的宫人,“伺候主子梳洗。”
热水马上就送了进来。
玲珑端过水底鸳鸯鹭莲纹银盆,跪蹲在床前,语气中带了几分小心翼翼,“娘娘,奴婢伺候你洗漱吧。”
燕脂卸了凤袍后冠,只穿着红色织锦中衣,越发显得身段单薄,闻言懒懒点头。
皇甫觉本坐在桌前,由福全伺候着擦脸,却大步过来。将雪白绫巾浸在水里,紧了紧,便坐在燕脂旁边。
看着燕脂黑漉漉的眼睛半含戒备的看着他,他但笑不语。左手半抬起她的下巴,湿巾就轻柔的覆在她的脸上。一层一层的水粉,工笔画出的眉眼红唇,他已经厌倦了这样精致的没有生气的木偶。
手下的人在微微抗拒,“别动!”语言虽然带笑,却也藏着不容抗拒的威严。
雪白的绫巾上马上就是黑红一片,玲珑躬身又递过一块。他擦得仔仔细细,神情无比专注。
半晌,他才将湿巾一丢,目光慢慢地在她脸上逡巡。
燕脂的背挺的很直,手安安静静的放在膝上。就这样任由他打量。
皇甫觉的笑慢慢凝固,眉梢微微一挑,似笑非笑,慢慢说道:“婚事劳忙,皇后......很是憔悴呀。”
玲珑看着自家小姐神情冷漠,端坐不动,脸色却是苍白至极,知道她只是凭着一股倔气苦苦支撑,皇帝语气又是喜怒莫测。她牙一咬,“扑通”就跪了下来,“皇上恕罪,娘娘慕仰天颜,心中忐忑,连着几晚都不曾安枕,是以略显憔悴。”
“哦?”皇甫觉看看玲珑,“你这丫头倒是护主心切,难得口齿伶俐。”复又倾身燕脂耳边,低语晏晏,“你真的,这般仰慕我?”
满意的见到她小巧的耳垂迅速弥上粉红,猫眼一般的黑眸染了薄怒,顿时有了生气。见她向旁躲闪,正想贴过去,眼角突然看见他跟前侍奉的蕊白一脸焦急的进来,在福全耳边私语。心中不禁冷冷一笑,果然不能消停。坐直了身子,就在那看着他们。
福全示意蕊白下去,见皇甫觉斜长地凤眸正静静地盯着他。再看看燕脂,直如泥雕石塑。额头上马上就是细细的一层汗珠,反常即妖啊。心里正拿捏不定,皇甫觉已淡淡开口,“什么事?”
福全不敢耽搁,清了清嗓子,“皇上,温良媛落水了。太医说良媛已有了两月的身孕,不敢用药,贤妃特来请示陛下。”
皇甫觉登基一年,至今尚无子嗣。关系到皇家血脉,也只能扰了皇帝的洞房花烛。
皇甫觉半晌无声,只从床上站起身来。
福全连忙拿过黑缂丝面青白赚金外袍,正待伺候,皇甫觉却径自取了换上的黄玉双耳小酒杯,来到燕脂跟前,“合卺交杯,共效于飞。”
他的手指修长美好,黑眸之中饱含歉意。燕脂一言未发,接过酒杯,一饮而尽。耳畔一声轻笑,隐隐几分苦涩,“好好休息。”起身由福全伺候着穿衣,大踏步离去。
福全紧随,叮嘱掌事太监宫女头仔细伺候。
耳听着脚步声渐渐离去,燕脂紧提的心这才放下。这才觉四肢酸痛,虚弱无力。眼前一黑,就歪倒在花开富贵,龙凤合鸣的重重锦绣之中。
皇甫觉走出未央宫,却并未急着离去,就在回字走廊上听了一会儿水上飘过的丝竹之声。听到未央宫中有轻微骚动,眼角才轻轻一挑,“福全?”
“奴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