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宫里一派喜气洋洋,德妃统摄六宫,至永和宫请安的妃嫔、奴才一拨紧着一拨。康熙的赏赐也不少,大半是御膳美酒,及外朝进贡的稀奇玩意。年时大晋封里没有红芙,德妃打心眼里得意,连气色也好了许多,容光焕发,喜笑逐颜。
四福晋入宫早,待我们一家子到时,她已挽了袖子在花厅里揉汤圆。十四给德妃请了安,便带着弘春去了乾清宫。弘明话还说不全,德妃亲自逗弄了一会,又让嬷嬷们抱去外头玩耍。阿醒从里窜到外,从外跑到里,搓了会汤圆,自个玩了会手指,实在无聊了,方道:“额娘,我也想去乾清宫看看。”
我手上满是糯米粉粉,道:“不行,皇爷爷在乾清宫设宴,你去不合适。”
阿醒早上没发完的别扭,此时又显了出来,带着哭音道:“你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为什么所有的事都要听你的?”我板着脸道:“阿醒,不要在宫里闹。你要是这样,下回你要吃沙冰我不会给你做,栗子糕、桂花糕、玫瑰酥酪,我都不会给你做了。”阿醒越发气不可耐,道:“你总是这样...”她扭扭捏捏,一点不像平时乖巧守规矩,我见德妃走来,瞪了她一眼,道:“停——去外头玩一会。”阿醒犟嘴道:“我要去乾清宫找吉兰泰玩!”
难怪早上要抹脂擦粉,难怪要去乾清宫,都是为了吉兰泰啊!
德妃的笑声从身后传来,她道:“吉兰泰今儿一大早启程回葛尔丹了,说是淑慧长公主病了,想见吉兰泰。皇上下了恩旨,让他们提前回去。”说着看了看我做的汤圆丸子,蹙眉道:“太大了...”我忙道:“那我少弄些糯米粉。”
阿醒怅然若失,问德妃:“葛尔丹离咱们京里远吗?”
德妃道:“远啊,吉兰泰她们一大帮子人,总要走个十天大半月吧。”
阿醒又问:“那他们什么时候再来京城?”
德妃一笑,道:“说不准呢。”
阿醒偏着脑袋想了半会,遽然一笑,道:“没关系,我也可以去葛尔丹找他。”
德妃怔了怔,摸了摸阿醒的头,道:“傻丫头。”
望着阿醒蹦蹦跳跳出去寻弘明玩了,我才松了口气,这吉兰泰幸好走了,不然真不知阿醒会闹出什么事来。不过我也得出一结论,这儿女亲事啊,可真不是父母可以决定的,关键还得看阿醒自己的心意。毕竟,嫁人的是她啊,我给她选的,就算千好万好,如果她自己不喜欢,一辈子不高兴,即便安稳一世也没有丝毫意义。看样子,我只能回家给观世音菩萨上香,保佑康熙不要乱点鸳鸯谱,让阿醒有自己选择的余地。
四福晋也发愁,李氏死后,留下大格格馨柔和弘时,馨柔已至适婚年纪,四爷又不管,担子全落在四福晋身上。若康熙有旨意赐婚,不管嫁给谁,她也只管欢欢喜喜的当做自己女儿给她备嫁妆,偏康熙仿佛忘了有这么个皇孙女似的,给几个皇子府上的格格都指了婚,却提也未提馨柔。偏四爷因着李氏感伤,连一对子女也不见,日渐冷落。
今儿进宫,馨柔和弘时本该同四福晋一起,但四爷没带弘明,而馨柔又有咳疾,便也干脆没带。四福晋一直是德妃的好媳妇,恭顺端庄,待四爷的小妾们也都很好。用了膳,婆媳坐在炕下喝茶,四福晋为了表现她对四爷的孩子视同亲生,便道:“额娘,这些天,我夜里不能寐,就是为着馨柔的婚事担忧。让我挑女婿不难,可皇阿玛那里没个旨意,我不敢自作主张。”德妃轻轻吹拂着绿汤上的茶末,道:“改明儿我同皇上提提。”
四福晋就是等着德妃这句,忙起身福了福,道:“谢额娘。”
德妃淡淡看了我一眼,冷声道:“你别瞧着阿醒年纪还小,婚事不重要,两三年一晃眼就过去了。若想把她留在京里,就该好好准备。”
她话里的意思,我明白,也是为了我好。
我道:“额娘放心,我已让十四四处留意了。”
德妃道:“他一个大男人,哪里知道这些,还是得你操心。”我在德妃跟前秉持着能不说话时不说话,能说话时,就答好。我道:“谢额娘提醒,我一定会好好操心。”
从永和宫跪了安,我与四福晋同行一段宫街。她叹了口气,道:“你如果知道谁家儿子不错,定要告诉我一声。馨柔这孩子,没了亲娘看顾,怪可怜的。我若是再不管,可就真没人管她了。”不管四福晋是真心还是假意,话却说得没错。
我道:“前头十四得了一本册子,里头详细记载了京城三品以上大臣王公家的嫡子名录,待我回了府,便遣人给你送去。”四福晋感恩戴德,笑道:“那可真是谢谢你了。”
到了宫门口,天已擦黑,十四站在东华门下,一见我,便迎上前接过已经睡着了的弘明,又朝四福晋笑:“四嫂子好。”四福晋往他后头望了望,不见有四爷踪影,心中落寞,脸上不动声色,福了福身道:“十四爷安好。”
十四领着阿醒和弘明走在前头,我与四福晋慢慢随在后面。四福晋笑:“十四爷待你可真体贴。”我客气道:“体贴什么?闹的时候您不知道呢。”四福晋唇边永远抿着若隐若现的笑容,轻轻嗯一声,不再说话。——闹?四爷从不同她闹,生气了,不见她就是。
回到府里,洗漱净脸后,我穿着寝袍一面对镜梳头发,一面道:“四嫂子想要你前头给我看的那本嫡子名录,我答应了给她送去。”十四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