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只眼球已经失去了影踪,深深塌陷出个凹洞,洞口边缘看不到多少血迹。
眼窝里面倒是爬满了湿濡濡的浅黄色蛆虫,纷纷攘攘地蠕动着,像聚集在蜂巢里的群蜂。
小嘴也微微张着,红嫩嫩的舌头上,同样聚满了蛆虫。
感受到光线的刺激,三五成群地爬出来,扑簌簌从尸身上滚落。
婴尸嘴角依稀可以辨认出少量干涸的呕吐物痕迹。
嫩生生的徐膊,比火腿肠粗不了多少,弯在头顶。
细小的手指,紧紧蜷曲成小拳头。
直愣愣地看着眼前的婴儿尸体,有那么两秒钟,夙夜完全僵住,根本没法做出反应。
她胸腹部有道被剖开的伤口,目测大概20厘米长,伤口边缘异常的毛糙,歪歪斜斜的,呈不规则的锯齿状。
微微翻翘的皮肤和肌肉组织,已经溃烂,显出发黑的褐色。
潮涌似的蛆虫,正从裂缝处翻滚而出。
伤口两侧的皮肉上,还有不少被蛀空的小孔洞,像密密匝匝的筛子眼。
淡黄色的蛆虫从孔洞里,一只接一只地往外爬。
刚刚吞下的面条,好像都堵在了喉咙里,拼命地往上拱。
使劲吞咽了几口唾液,硬压住反胃的感觉,夙夜缓缓地说:“打电话叫警察来处理吧,在没有验尸前,我不能肯定她是不是正常死亡。
不过,她的眼睛,肯定是在死后被人剜掉的,胸腹部的创口,也是死后留下的。”
***
天空郁积着厚厚的、黑梭梭的云层,太阳被遮挡得严严实实,一丝光线都透不出来。
室内一片昏暗,给人以暮霭沉沉的错觉。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窗外的雨,下得更急了。
豆大的雨珠连成了线、织成了网,哗啦啦地倾泻而下。
纷乱急骤的声调,犹如急行军的鼓点,听得人心烦意乱。
欧宇辰和夙夜并肩坐在客厅的沙发上,静静等着警察到来。
无论经历过几次,这样的等待,都同样的让人心情郁闷。
相顾无言,沉默了良久,夙夜冷不丁幽幽开口:“你在恐惧什么?”
欧宇辰一愣。
夙夜扭头,慢慢抬起眼,目光和他的相碰,一贯的悒郁沉寂,透着冷漠、疲惫,却找不到丝毫生气。
似乎是盯着欧宇辰,又似乎透过欧宇辰看着某个空洞、遥远的异次元空间。
谁被这样的眼神瞧着,都会浑身不舒服的,欧宇辰向来很善于控制面部表情和肢体语言,若无其事地耸耸肩:“没什么。”
沉默了少顷,夙夜淡淡说:“我不想窥探你的*,不过,你应该很清楚,这个死婴,不会无缘无故出现在这里。”
不用他说,欧宇辰当然心知肚明。
他刚才已经给谢雨欣打了电话,毫无悬念地证实了俩人的判断——谢大秀今天并没有叫人给自己送礼物。
假冒谢雨欣的名义,送死婴给他的人,会是谁呢?
还有,婴尸被剜掉了一只眼睛,这不能不让他联想起十五年前的那件往事。
难道,那个人和爱之家有关?
理所当然的,欧宇辰立刻想到了季佳泽,但又很快否定了这个揣测。
在被他气得半死以后,季佳泽或许会送具婴儿尸体来恶心恶心他,特意剜掉尸体眼睛这件事,假如由季佳泽来做,却完全不合常理。
毕竟,无论从哪个角度看,季佳泽都是真正的罪魁祸首,跟他比起来,欧宇辰简直跟白莲花一样清白无辜。
那么,还能是谁呢?
更重要的是,谁还会知道当年的真相?
欧宇辰越寻思,心里越不安。
事情演变到眼下的程度,他的确需要夙夜的缜密分析。
可是,他要怎么启齿,对夙夜说出那些尘封了十五年的往事?
心情复杂地瞅着夙夜,一瞬间,欧宇辰脑子里转过好几个念头。
夙夜深黑的眸子里,清晰地倒映出自己的影子,细细的、狭狭的、小小的一个人影儿。
一直以来,欧宇辰游刃有余地在夙的角色,虽然他和夙夜都清楚,那只是张完美的假面,但面具戴得太久,他已经习惯了。
现在,让他亲手把它撕下来,露出不堪回首的过往,他觉得实在是难以启齿。
清清嗓子,欧宇辰若无其事地叹了口气,摊摊手,作出无限委屈的样子:“你知道的,妒忌我的人很多,讨厌我的人也很多。所以,有人送这种‘礼物’给我,一点都不奇怪。”
垂下纤长的睫毛,遮住幽深如暗夜的眸子,夙夜低喑地、慢慢地说:“我,很担心你。”
欧宇辰一愣,夙夜清冷、局促的嗓音,像把小锤子,轻轻敲打在他心脏上。
虽然远远达不到疼痛的程度,但的确让他感到有点不自在。
“送婴尸的人,”夙夜说得很轻很淡,素白的小脸依旧一丝表情也没有,“既然是假冒谢雨欣的名义,事前肯定做足了功课,而且显然是针对你的。
我不知道,他到底想做什么,是单纯的恶作剧,还是在向你宣战。”
夙夜想到的,欧宇辰当然也想到了,心里感到一阵烦闷,挑挑眉毛,问道:“你认为哪种可能性更大些?”
夙夜沉默了好半天,才低声说:“你应该比我更清楚答案吧?”
欧宇辰哑然。
“还有一点我也想不通,恶作剧也好,下战贴也罢,”夙夜舔了舔干裂起皮的嘴唇,略略思考着说道,“只要把婴尸送来就行了,就能达到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