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日风很大,没记错的话也是冬天,似乎是二月二龙抬头刚过那阵。往年这时候宫宴应该都办完了,那年却格外得迟,因为邱山皇家狩猎场刚建完,皇帝打算在那里举办宫宴,他随父亲一起去,骑着皇帝年前刚赏赐的大白马。
那年他刚十二岁,不过比马背高出一个头。
狩猎前一群御军骑着马满林子狂奔,因为大部分野兽都在冬眠,这是必不可少的一项事宜。把动物给惊醒了,才能策马狩猎,才能尽显皇家子弟的风范。
他和几个堂兄一向不和,父亲又陪着皇帝说说笑笑,他干脆自己提着缰绳一路往深处走。走得远了,适才还吵吵嚷嚷的聚集地声音也小了,他抬头看看天,雾蒙蒙的,周围又静得出奇,间或还有风呜呜的呼啸。
他也不确定那到底是风呢,还是隐在暗处伺机而动的野兽呢?
御军这一顿折腾,惹恼了那些吃人不吐骨头的豹子老虎之类的庞然大物,自己就遭殃了。他皱皱眉,耳边又像呼啸又像呜咽的低吟声更明显了,可再竖耳仔细一听,似乎又不是风在作祟。
饶是胆大如他不禁也觉得头皮阵阵发麻,搓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他翻身上马,两腿在马肚子上搁了搁,扯过缰绳就要回去。
前方草丛微动,悉悉索索一阵诡异。他心一惊,拉着绳子的手出了点汗,立刻便从挂在腰间的箭筒里抽出一支青白羽箭。
搭箭上弦,他动作迅速,瞄准前头不停抖动的草丛,将弯弓拉得咯咯作响。
时间仿佛凝固,他等对面不管是人还是鬼突然一跃而出,对面却慢慢失去了动静。空气中只剩他略微急促的呼吸,和渐渐开始加速的心跳。
他坐不住了,放松胳膊将箭又塞回去,把弯弓紧紧捏在手里翻身下马,一步步往草丛走去。因为不知道对面到底是什么,或许只是自己太过谨慎敏感造成的错觉,但他还是把步子放得很轻,每每踩下去都要尽量不发出任何声音。
意料之外的,他用弯弓撇开一人高的枯草,看到一个浑身是血毫无战斗力的少年。
都说狩猎场常见误闯其中的百姓,被皇家子弟误认成猎物从而丧生。可现在这邱山狩猎场根本还没进行任何狩猎比试,怎么会无缘无故有个人在这儿呢?先不说他是何身份是怎样进入,他这明显受了重伤的样子也颇为奇怪。
满腹狐疑,他轻轻踹了地上的少年一脚,血迹还未干,擦在鞋面上甚是触目惊心。他蹙眉低低唤了声:“喂。”
本也没有期望将死不死的少年会回答,他蹲下身子拿弯弓把人给翻了个身,这才看清少年不过和自己一般大,脸上的血污少些,勉强可以看出是个模样不错的少年。不过身上的衣服破败不堪,除了陈旧和单薄之外,随处可见的破洞和裂缝看形状,应该是外力造成的。
那也就是说,被打成这样的?
这个猜测让他心里有些不舒服,毕竟当年他才十二岁,孩子心性总有的善良占了绝大部分,他几乎没多思考就手脚并用把因为昏迷更显沉重的少年给拖背到了马上。
避开皇帝派来找他的侍卫,他一直等到月上梢头,才偷偷摸摸把受伤的少年带回去。回到王府的时候,父亲刚要怒斥的责骂在看到浴血少年时生生咽了下去,他和母亲忙活了半夜才把少年安顿好,想回屋睡觉时又被父亲逮到给打了一顿。
父亲说,这打的不是你救人性命,打的是你不声不响躲到一处害多少人白找了好几个时辰。
少年是在两日后醒过来的,成王府的灵丹妙药喂下去不少,效果很不错。
他去看少年,本以为他会对自己感恩戴德,结果没想到少年开口第一句话是:“我弟弟呢?”
他不解,救少年的时候明明其他人一个也没有,哪来的弟弟?他用疑惑回答少年,少年半晌没有说话,最后用满是刀伤的手掀开被子,瘸着腿就往外走。
母亲吓坏了,好说歹说也拦不住少年,还是父亲不得已将少年打晕,才制止了一度冲动发狂的少年。
再醒来的时候,少年睁着空洞的双眼了无生气,不过倒不再闹了,给他吃就吃,让他睡就睡,活成了一个提线木偶。
直到一年后,他不厌其烦问了一年时间少年的名字,他终于在一个飘雪的天淡淡而沙哑地吐出两个字。
柯容。
柯容从此在王府生活,陪他念书陪他习武,那时候他的身边还只有老何,老何教他们武功,一度敲着他的脑袋说“柯容比你有天赋”。
关于过去柯容从不愿意多说,他用一年时间得知了他的名字,却用了五年时间了解他不肯揭开的曾经。如果不是那年太子纳妃轰动帝京,或许这辈子柯容都不会说出来。
司空璟大婚那日,父亲正好出征在外。他和太子基本是相看两相厌的,但礼数还得顾着,他带柯容去参加成亲礼,准备奉上贺礼就走的。可他刚在前厅和司空璟勉强貌合神离地唠叨几句,转头已经找不到柯容了,一路在太子府横冲直撞,他在后院看到了几乎属于状态游离的柯容。
他奇怪,刚走几步却看到柯容的对面还有个抱剑的冷漠男子。至于为什么会注意到,完全是那男子给他的感觉,就跟当初柯容一进府时候的状态一模一样。
抵触、冷淡、凛冽、孤傲,甚至连那微不可见的杀气都如出一辙。
他挑眉唤柯容,柯容却似没听见一样杵在原地一动不动,他注意到他的手有些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