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初七清晨,何腾蛟早早地就从城西的德瑞门出了城,乘船来到湘江中央地橘子洲垂钓。
当此之时,天色方亮,淡淡的薄雾缭绕在半空。湘江北去的欢快涛声,洲上草木带着水汽的芳香,无不让人感到神清气爽。
以武英殿大学士兼任湖广总督的何腾蛟此时全然没有一品大员的架子,竹笠蓑衣,手持鱼竿,随意地坐在江边的一块石头上,神情闲适而又不失专注地看着水面的浮子。
突然,浮子往水下一沉。何腾蛟眼疾手快,马上收线提竿。哗啦一声,一条足有四五斤重的鲤鱼便被扯出了水面,在空中活蹦乱跳地挣扎不止。
“哈哈,快,快过来收鱼!”何腾蛟的一部长须被溅得全是水珠,却依然乐得合不拢嘴,朝旁边的随从招呼着。
随从提着木桶过来,把鲤鱼从钩上取下来放进桶里。何腾蛟饶有兴趣地朝桶里的鱼看了几眼,又继续坐回了大石头上,把鱼钩穿上饵料甩进江中。
他今天的运气确实不错,不过才小半个时辰,已经是第五条鱼上钩了。
“东翁今日的收获颇丰啊!莫不是这江里的鱼都被东翁的风采所吸引,全游到这边来了?”旁边,随何腾蛟一同前来垂钓的首席幕僚娄敬之笑着打趣道。两人既是上下级又算得上是老友,彼此之间说话也就比较随便。
“哈哈哈......”何腾蛟笑了起来,一边用绸巾擦着胡须,一边点着娄敬之道,“你这老儿,有时候就是没个正经的。”
擦干了胡须和脸上的水珠,何腾蛟把鱼竿交给一个随从让他继续钓,又对娄敬之说道:“走,我们上那边去转转,莫惊走了鱼。”
初冬的橘子洲,草木凋零,但天高江阔的景色仍别有一番风味。何腾蛟沿着树林边的小路一边踱着步一边发着感慨:“老夫的心情好久都没有这般舒畅过了。庙堂之高,人皆向往,江湖之远,却也别有一番乐趣啊。等到将来天下稍微太平些了,老夫说什么也要向圣上告老还乡,像这般悠然自得地过几天舒心日子。什么朝堂纷争,什么人心险恶,再也不去管它!”
“升斗小民当然可以由着自己的性子来,遇到难处可以绕开,怎么舒服就怎么过。可东翁乃是国之重臣,肩负巨责,又怎能作如此灰心之举?”娄敬之同样边走边道,“东翁乃是陛下的南阳旧人,被委以要职,平日里遭受些无端嫉恨、造谣也是在所难免。所谓清者自清,浊者自浊,东翁断不可因为某些狂徒的责难排挤就心灰意冷。某些狂徒,仗着自己有些兵马,又立了些军功,就目空一切胆大妄为,殊不知功高终会震主,来日总会有他追悔莫及的时候。”
何腾蛟一脸无奈的样子,又冲着娄敬之点了点:“唯思啊唯思,不是我说你,你这性子未免也太冲了些。大家同在朝中为官,即便有些许矛盾,也都是因急于尽心王事所致。怎么到了你嘴里,却成了非得相互视若寇仇了?这样可不好,以后不宜再说。”
唯思,娄敬之字,取自《诗经》中的《周颂·敬之》:敬之敬之,天唯显思。
娄敬之心领神会地笑了笑,不再提这事。
但娄敬之不提,何腾蛟心里却无法平静。他刚才虽然表面上指责了娄敬之的说法,但那番话又何尝没有说到他的心坎上?让他一直以来心烦意乱不得安宁的又何尝不正是那位“狂徒”?
那“狂徒”仗着自己手握重兵,的确并没有把他这位大学士兼湖广总督放在眼里。平日里虽然表面上谦恭有礼,手段实则奸猾无比,几乎不动声色间就完成了对总督衙门的排挤打压。
如今湖广已经沦陷将近一半,他的湖广总督一职本来就已经有些名不副实。但那位“狂徒”却犹嫌手伸得不够长,把原属于总督衙门的政治资源也不断扒拉到自己碗里,并且做完了这一切还极善于掩盖粉饰,居然反而还得了不少美名。
如今那“狂徒”已经率军出征江西,据说战事进展还挺顺利,前不久有消息传回来,说是已经已经收复了吉安、正挥师直趋南昌。等这“狂徒”得胜后班师,其声望肯定又会大涨,到那时,这湖广的天恐怕又得变上一变了。
正当何腾蛟和娄敬之在洲上散步闲谈的时候,又有一艘船靠在了洲东岸,一人从船上跳下,急急忙忙地朝这边奔来。
“督宪大人!督宪大人!”一阵急切的叫喊声远远地传了过来。
何腾蛟转过身,来人渐渐跑近,面孔逐渐清晰,竟是他的督标总兵董英。只见董英满脸的急切和慌乱,仿佛遇到了天大的事情。
“老夫不是说过中午之前便会回城吗?你怎么还追到这里来了?”何腾蛟有些不满地说道。
“督宪大人,大事......大事不好!”一路狂奔过来的董军门一时还没能把气喘匀。
“何事惊慌?慢慢说!”
“武昌......武昌鞑子已经出兵南下了!”
何腾蛟的表情顿时僵住了,一旁的娄敬之也是满脸的震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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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时辰后,湖广总兵衙门正堂
何腾蛟紧急召齐了城中的主要文武前来商量应敌之策,大堂之中一派如临大敌的气氛。
坐在上首的何腾蛟一脸凝重地看着手里的塘报,满堂的文武大都神情紧张,少数人在悄悄地交头接耳,不知在商量些什么。
塘报上白纸黑字地写着,清恭顺王孔有德、怀顺王耿仲明已经各率本部人马以及湖北的部分绿营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