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点了下头,便二话不说地开始摸索着外裳,独自穿好系好腰带,便下了榻,道:“我了然,那么我们上路吧。”
她视不清景致,行动不便,他便搀着她慢慢行走,银白的素裹世界里,只两人相携着手,偎依袅袅,亲密无间,不知情者大抵会以为那是对恩爱夫妻,一步一步地踏着雪,缓慢地越走越远、人影渐渐变小,最后消失在天地交合的地平线下。
居于山里的这七日,他也不是没有想过抱她离开,可他的身子太过孱弱,带她走不了多远,便会散尽全部力气,那么荒天雪地,只有冻死在郊外的份。他算过了,据以采来的药效来看,大约要六七日,她才会清醒,故他选择了一搏,待她恢复了身子,便可相互扶持地走出冰雪荒原。
她的腿又疲又疼,也不知究竟走了多少路,翻过了多少小山坡,才在山脚下望见了这间露天茶寮,席地坐了下来。她搓揉着酸痛的小腿,纤细的眉毛微拧在了一起,纵然气温冰寒,她的额上还是沁出了细密的汗水。
自从中羽箭毒发以来,她的腿伤一直隐隐作疼,始终没有好过,据公子翌所言,夜袭那晚,有一支羽箭穿刺过她的腿骨,恰好损伤到了神经,致使她好一段时间,无法起身站立,唯有借助轮椅才可行走。
而今,腿伤虽是好了,亦可站立行走,却不如伤前那般自在随意,稍微走得远了,伤口便会疼得厉害,最疼的时候,她几欲是咬牙不住,偷偷的躲起来流泪,是的,说她好面子也罢,说太看重自尊也罢,她决不会轻易在人前流露出软弱的一面。可她也是人啊,疼了乏了,难道就不可以难过流泪么。
一直温柔细腻的纤手覆在她的手背上,轻轻地拍了拍,又将她的手心朝上反转过来,紧紧地握住她粗糙的手掌,两只手形成多么鲜明的对比,一只白晢若雪,一只龟裂糙皮,照这么看来,寻常人大抵会以为,细腻的那一只才是高高在上的公主的玉手,其实却不然。
她过惯了苦日子,做惯了粗重的活,本以为由丫鬟荣升为公主之后,即便身在金丝笼中,便也认了,锦衣玉食,孰人不要。可她固执又不服输的脾气,却偏偏为了父王临终前的交待,背负着重大的职责,以和亲的使命,代嫁与秦王为妃。
草率地将自己的终生幸福交予一个从未认识的男子,还是一个妻妾三千的帝王,绝无幸福可言,但她也认了,她不求得宠,大不了孤独终老一生,可料命运便是如此这般折腾人,事情发展到了如今纷乱的局面,几欲到了无法收拾的地步,是她始料未及的。她不知究竟该以什么身份面对嬴政,是君臣,是妻子,还是仅仅只是被其利用,她分不清,故她最后选择了离开。
她,再一次成为了落跑王妃,与别的男人“私奔”了,此一去,天涯海角,再不回头,她不知嬴政获悉消息之后,会不会勃然大怒。她顾不得那么多了,也许嬴政早就忘记了,曾经与一个平凡的女子,有过一段缠绵悱恻的山盟海誓,往事已成空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