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渐渐的亮了,当第一缕阳光照在山中的时候,以往的热闹的集市与或喜悦或愁苦,并没有在这里显现。
这里没有嬉笑,没有打闹,只有吵闹,还有惨叫,以及悲鸣。
断壁残垣,烧焦的砖墙,抱着男人尸体的女人,扯着母亲衣角,已经哭哑了的孩子,大抵构成了西风领十年来不曾有过的惨状。
哦,少了一点。
大吼着满身血污泥灰的马匪,穿着破烂的皮甲,绑着铁甲的马匪,或是将那些人踢开,或是直接杀死。
这就是西风领的清晨。
已经厮杀一夜的马匪,此时精神体力都到了极点。然而没能分出胜负,就不能说结束,一拨一拨的厮杀还在继续,与之前不同的是,此时已经基本划清了界限。
差不多就是以整个山寨的中线作为分界线,霸王花的人与鲁家三杰的人在对峙,或是激战,努力的争夺每一条被他们曾经走过无数遍的街道。
死亡还在继续,混乱持续了一整夜之后,开始变的有秩序了。
当然,这种秩序,是在死亡构筑的框架下,为了保证厮杀没有意外而存在的。
历来战争,非直接战争死亡的人数,都要远远超过直接的战场伤亡。
作为整个夜晚,似乎都被忽视掉的谢神策,此时将一队人堵在了山里。
六个人堵十三个人,谢神策占尽上风。
“赶紧让开!不然杀了这女的!”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须知这女人是要送给......”
“若要抢功,你是没机会的!赶紧让开,不然报于大当家知道......”
“到底是不是缇骑的朋友......”
一边骂的极为起劲,或者偶有人对谢神策等大胆举动生疑的,也都被淹没。
一边气势如虹,一边默不作声,于是相比之下,两方的气势便发生了变化。
“哈哈哈!他们不敢还口!”
“孬种.......不敢动手,有种杀了爷爷!”
“赶紧滚!耽误了爷爷们的时间,拿你脑袋下酒!”
“滚!”
只是这种气势上的变化,也未能给局势,带来实质性的变化。
骂的人还在骂,该出的手,也终究是没有出。似乎无尽的辱骂,也能把人杀死一样。
“杀。”
回答对面破口大骂的,是淡淡的一个字。
那边被蒙着头的林雾儿,手指抖了一下。
不是......
在某一刻,听到缇骑两个字的时候,林雾儿差点以为是某个人来了,套在头上的麻袋下,嘴唇几乎咬出了血。然而这边聒噪,她还是听清了那边说出的唯一一个字。
杀。
那不是他的声音。
林雾儿的心空空的。
......他终究还是死了。
初次见面的时候——其实不能算是见面,他与世子带着晋阳公主游玩。那时候只是远远的看了几眼,还不能确定是不是他。等到几天后与晋阳公主等人见面,旁敲侧击的问了,才知道那个不认识的人,就是威候府的小侯爷,那时候在太学任着博士。是晋阳公主名义上的老师。
真正的初识,其实还是在那年的大年夜。他的那首诗被自己当众挑了毛病,他没有发怒,简单的生气也没有,而是赞同,随后就有了腊梅花开这样的句子。那时候的她不知道别人的春天什么时候到,但她的春天,一定是提前了的。
然而,然而后来,知道了他的婚约,与淮扬道第一美人,也是后来的大晋第一美人——王解花的婚约。
再后来,她见了一次王解花,看到了他们的甜蜜,属于他们的,不被人打搅的甜蜜。
于是明白,她是多余的。
她是多余的......
于是,缇骑司提督与淮扬道的明珠完婚,那之后她再也没有见过他。最后,她嫁到了山东道。
似乎世间大部分的一厢情愿都以悲剧告终。她算幸运的,好歹婚后的生活与她的心理预期有极大的不同,夫君是人才,更是良配,终于他们有了孩子。
沉浸在幸福之中的她,并不知道谢家最有权威的那个老人去世之后,那个曾经在在她心中最为无暇的男子,人生也随之发生转变。
然后她听说他死了。
不相信终究是自己的主观,人死了就是死了,当丈夫与她最相信的父亲都说他死了之后,林雾儿就不再抱有幻想。
然后在刚才,希望似乎又出现了。
只是破裂的太快,让人来不及反应。
哭都没有泪水。
喊杀声已经完全不能让林雾儿清醒过来,在刘长吉看来,她是吓傻了。
两个丫鬟被拉过去当做诱饵,他们逃了出来,昨晚的经历,绝对会让一个从未见识过黑暗的女子心神失常。刘长吉到希望她是被吓傻了,这样不反抗,多少不会被当做累赘杀死。
这里死了人,就算是最主要的人,又能怎么样?纠结死于谁之手其实没有意义,重要的是人死了,它活不过来。
谢神策与白巾骑的斥候压阵,李阎王等五人杀进了十余人中,得到片刻之后,那边还能够站着的,就没有了。
“你、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你不知道的人。”
最后一名马匪被割断喉咙,四人走到了刘长吉与林雾儿身前。
“你们走吧,往西边走,看到官兵,你们就能活,祈祷自己好命吧。”
刘长吉护在林雾儿身前,听小王说完,目送他们远去。
跑过去捡了一把刀将自己绑在身后的绳子割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