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发生在一个下午。父亲去地里收秋。自到来到了裕山,承乡亲们照顾,在远处边角处开了一块生荒地,他又很勤快,不但种了,还施了肥,除了草……这里的人们是不施肥不锄草的,把种子下了地,任由他们长去。得到的果实也又大又好。北大荒的土地真的是肥沃啊!
父亲的劳动得到了更好的回报:玉米棒子长得有一尺多长,谷穗长得像狼尾巴。父亲喜滋滋的往回赶,要让奶奶分享这个好消息。但他发现气氛不对,进了屯子大道上连个人都没有……每天道上都有些孩子在玩耍。气氛也不对,好像空气都凝滞了。发生什么事了?他心里在嘀咕。他忐忑不安的往自家走去。就在他将院门推开的时候,吓得头发都竖了起来:荷枪实弹的日本鬼子凶神恶煞的站满了院子。
看见父亲,一个带了手套的中国人走了过来:“你就是尹大奎?”
“是啊。你们是谁?我不认识你们啊!”
“不用问。这些都是日本皇军,现如今的满州,满大道都是,你难道没见过?跟我们走。”
那翻译斜眼瞥了父亲一眼,怪罪着父亲的少见多怪。
“让我去干什么?”
“怎么那么多废话,去了就知道了。”
屯子已经在传着鬼子抓劳工的事了,父亲想:“这是抓到自己了。”
父亲说:“我不能去。我有个老母亲,她是个瞎子,我走了没人给她做饭。”
那翻译讲给了一个留了八撇小胡的鬼子听。那个鬼子一边听一边点头,听过了后点头,比划着,像是在询问。后来带了一个鬼子进了家里的拉和辫房。立刻,里面就传出了奶奶的撕心裂胆的大叫。父亲要往里奔,被拿了刺刀的鬼子用刺刀逼住。
那个翻译对鬼子说了些什么,鬼子不理会,哇啦哇啦吼了一会。翻译对父亲说:“太君说你的老娘反正已经瞎了,白在世界上吃饭,不如让她死了好。她死了就上天堂了。”
就这么的,父亲被蒙上了眼睛,强行推上了汽车。汽车大约开了两顿饭的时间。他被推下汽车摘下眼罩时,看见了一个墙外刷着****,像是医院的地方。进了里面,他看见了满屋子穿了白色厨师服装的中国人。他们在做着日本的饭菜,他们管那些又卷又和的乱糟糟的东西叫料理。把好好的大米白饭卷在四方的紫菜片里,里面再夹些胡罗卜和黄瓜,好好的鱼不炖切成生的送进血盆大口。原来他们把他抓来,是给他们做饭。父亲被安排做面条。里面有一个日本人胃口不好不吃那些生东西,只吃面食。
父亲的脑海里满是奶奶被刺刀捅死倒在地上的惨状,耳朵里满是家里拉和辫房子和房前柴火堆被烧得噼啪作响的声音。晚上,他呆滞的躺在炕上,眼望着天花板出神,不吃也不喝。和他睡隔壁的是前屯的郭家老大。他是年后开春要种地时失踪的,原来也被抓到了这里。
“给。”他小声捅捅父亲。递给他一个馒头。这也是那个隔路的日本人吃的,归他做。
“不要,我不想吃。”
父亲也小声说,并抹一把满脸的泪水。
“你不吃饭是要被饿死的。”
“饿死就饿死,去和老妈作伴。”
父亲哽咽着说。
郭老大递过来一条毛巾给父亲搽脸。
“你真傻!能活着为什么不活着?你死了谁给你老妈报仇?”
父亲听了一愣:是啊,老妈的仇一定要报,自己死了谁来报呢?
父亲接过了馒头。
于是父亲和郭家老大一起收集这里的秘密。
这里明着叫“关东防疫给水部”,实际是一个大型的细菌工厂,也叫满州731部队,是日本准备细菌战的特种部队,在战略上有十分重要的地位。是日本人在亚洲的最大的细菌工厂。就基地说,归属日本陆军省、日军参谋本部和日本关东军司令部双重领导,拥有从事细菌战研究人员两千六百余人,其中将级军官五名,校级军官三十余名,普通军官三百多名。1937年建立,现在的长官是陆军中将石井太郎。医生叫北野政次。试验的病种有淋巴腺鼠疫、霍乱、炭疽病、伤寒、肺结核,还有滤过型病毒及当地风土病。三百多人的监狱为这个目的建起来,共占地三百平米。
“我们该干什么?那些装试验马路大的地方我们进不去呀!”
父亲焦虑而急切地问。马路大是日语,即试验品之义。
郭老大告诉父亲:心急吃不得热豆腐,在日本人这么戒备森严的情况下,要找到突破口,见机行事。父亲开始留心了。
父亲注意到了一个人,他就是北野政次医生的助手佐藤。
佐藤就是父亲做面条给他吃的人。他很年轻,看样子比父亲大不了多少。每天他吃饭都要拉在最后,正襟危坐的等待父亲将一碗面和一碟卤用盘子端到他的面前。
看见周围没人,父亲用刚刚学会的日语对他说道:“怎么回事佐藤君,不开心?”
佐藤阴沉的脸色并没有缓解:“开心?你天天对着活生生的生命,给他们注射鼠疫麻风和炭疽病毒,让他们发作再活着将他们解剖、听着他们撕心裂肺的喊声会开心吗?除非你没长心!”
父亲吃了一惊。在郭老大嘴里只听说试验什么的,没听过这么惊心动魄的场面。
父亲将佐藤的话告诉了郭老大。郭老大说:“去接近他,变成无话不谈的朋友,然后再说。”
父亲博得佐藤好感是因为一瓶高度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