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陵越赶到未央宫时,未央宫早已火光冲天,浓烟滚滚。
大批的禁军和宫人忙着四下打水扑火,无人注意到堂堂一国之君,竟然只着里衣赤着脚,呆立在嘈杂的人群中。
片刻,安陵越足尖一点,就要往里冲。却被赶来的常喜乐一把抱住身子,死命的箍着他的身子不松手,大声哭道:
“陛下……陛下您去不得啊!这火势已然控制不住,陛下万不能以身犯险呐!……”
身旁经过的宫人闻声忙看过来,一眼便瞧见了满身狼狈的帝君安陵越。
众人纷纷跪下,三呼万岁。
复又继续拿起水桶木盆,往那热浪滚滚的未央宫徒劳的撒上一些水。
安陵越一双眸子急的血红,瞪着烧的通红的未央,奋力的挣扎且喝斥着常喜乐。
奈何常喜乐任他如何言语拖打,就是死命的不撒手,安陵越正要对他下狠手,突然,禁军统领跪着来报:
“陛下,臣该死!火势太大……只怕娘娘……”
安陵越愕然的看着宋将军,痛声道:
“冲进去,给朕冲进去!珊瑚…….珊瑚不会有事!”
宋将军闻言一滞,沉重地给帝君磕了头。
火势如此猛烈,即使轻功再好的侍卫,只要进得去…….未必出的来,何况,还要带着娘娘……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宋将军就要起身,亲自往火场里去,倏然听见火海中的未央宫里,竟隐约传出女子的歌声。
起初安陵越以为是自己恍惚了,片刻,便见宫人们仿佛亦察觉到什么,不自觉的停下手中活计,原本嘈杂的场面一时静谧下来。
歌声显得越发清晰。
“巍巍河山兮,浻浻沧海离,相望浅水尽,盼君回……”
“迢迢山水兮,遥遥大漠陲,花开又一回,等君归……”
“望穿秋水兮,妾亦不知悔,守得月明天,唱君听……”
歌声寂寥凄凉,身线却是无比的从容和坚定,仿佛从另一个世界传来。
夹杂着木头噼啪的燃烧声,断断续续,极为缥缈的盘旋在未央宫的上空。
“珊瑚……是珊瑚!”
安陵越此生纵横沙场与朝堂,杀伐果决。
此刻却忍不住潸然泪下,目光死死盯着烧红了半边天的未央宫,神情激动。
下一刻便将常喜乐掀翻在地,冲着火光就要奔去。
宋将军忙出手拦在他跟前,恳求道:
“陛下,陛下息怒,未必是娘娘……”
安陵越早已失了心智一般,对拦在自己跟前的人出手狠辣。
他知道是她,就是珊瑚,他的帝后。
他还记得他初见她时,她一双温润如水的眸子静静的看了他片刻,竟茫然的停下原本就要开唱的曲子。
生生将琴弦扭转,为他当场作唱了一支《离辞》。
这首曲子,普天之下,只有她能唱的如此婉约……
宋将军不敢伤着帝君龙体,处处受制,索性停下手脚,生生受了帝君一掌,嘴角即刻渗出鲜血。
他跪在帝君跟前,求道:
“陛下,臣愿为陛下硬闯未央,救出娘娘,求陛下保重龙体!”
安陵越身手一滞,楞楞地看着跪在面前的宋将军。
他心底知道,这一去,几乎再无归期。
可他的心,如何能眼睁睁看着珊瑚……
“陛下!”
突然一宫装侍女跪倒在安陵越几步之远处,她隔着数名侍卫,声线凄惨的呼喊道,她身后遥遥跟着几名追赶而来的侍卫。
帝君缩回目光,直直的看着面前满身伤痕的女子,她是……海棠?
是被关在地牢,秋后问斩的帝后的侍女?
“陛下!娘娘耗尽一生心血守护陛下左右,最终落得如斯境地,奴婢斗胆要替娘娘问一句陛下,可还记得当初的‘白眉相守,执子同归’?”
安陵越瞪着一脸毫无血色的海棠,身形猛然一颤。
众侍卫忙护到安陵越面前。
不等安陵越发话,海棠朝他恭敬的磕了一个响头,抬首时额上已是鲜红一片。
“陛下,娘娘一生最怕寂寞,奴婢不忍娘娘一人,这就随娘娘去了……”
不及众人反应,海棠拼劲体内最后一丝内力,运气冲进了火海里。
热浪扬起她的衣裙,不过片刻,化为灰烬。
“轰——”
突然,伴随着巨大的轰鸣声,歌声戛然而止。
整座宫殿如散架般坍塌下陷,未央宫终究付之一炬……
昭和八年七月十七,帝后慕容氏,薨于未央走水,举国哀。
帝君罢朝百日,追封慕容氏帝后谥号“婉慈”。
消息传到陵安时,已是一月之后。
百姓纷纷在门前挂起白绫,着素服。酒店商铺皆停业百日,无人饮酒。
军中氛围更是肃穆,除日常操练外,不见有人喧哗说笑。
锦歌坐在书房中,等着洛绎过来。
对于这位帝后,她不是没有芥蒂的。
她帮着自己女儿拿她出气,她可以忍受,却如何不能谅解她在未央宫叫爹爹受人陷害,污秽名声。
如今她就这么走了,锦歌心头百般滋味。
“婉慈”——这谥号究竟是帝君对她的评价和褒奖,还是对她暗杀皇嗣的讽刺?
锦歌心中并拿捏不清。
此刻她只隐约的感觉到,一场血雨腥风就要来了。
没有审判,没有昭告天下,一国之后就这么莫名地烧死在了自己的宫殿里。
只怕这一切,才只是个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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