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士林虽然面白无须,看上去似是不惑之人,但实际上已经是花甲年纪。他历经两代帝皇,如今名声已是尽毁,被人在背地里骂作两姓家奴。此番前往万寿园宣旨,按照定例,本该有一队辉煌仪仗跟随,摆足天使的架子,可面对这位已经将东都视作囊中之物的西北王,仪仗只能一减再减,到最后只是勉强维持了一个空架子,好在萧煜还是让人开了万寿园的中门,以迎圣旨,没有让他这位天使难堪到底。
萧煜开了中门,却没有亲自出中门相迎,孙士林不敢有所异议,低眉敛目,迈着即急且快的小碎步过了中门,在前园正堂见到萧煜夫妇二人后,没有丝毫犹豫,立刻双膝跪倒,将手中圣旨举过头顶,恭声道:“老奴孙士林拜见西北王殿下,拜见王妃殿下。”
萧煜和林银屏分别坐在最上首的左右主位上,面对这位大宦官的俯身下拜,丝毫没有起身的意思,林银屏微微抬了抬下巴,张百岁迅速上前,从孙士林手中接过圣旨,然后转身交到王妃的手中。
林银屏接过圣旨后,甚至没有多看一眼,只是随意放到旁边的桌上,轻声笑道:“孙总管,起来说话。”
孙士林的官职,严格来说应该是司礼监掌印太监,正四品。自宣宗皇帝以来,为打压内阁之权,大郑历代皇帝将大权两分,内阁有票拟之权,皇帝则有批红之权,若是皇帝不愿理睬政事,批红之权便落到司礼监掌印太监的手中,那时的司礼监便可凌驾于内阁之上,掌印太监甚至被称作是“内相”,与“外相”首辅相区分,到郑帝一朝,秦功好大喜功,自然不会将批红之权让出,这也就让司礼监掌印太监再无“内相”之名,只能主管内廷各司局,故而被称作大总管。
可即便没有批红之权,内廷大总管作为天子近侍,还是有着常人难以企及的权势,若不是正逢乱世,萧煜这样的藩王见到孙士林也要客气三分,可惜现在天下大乱,有兵权才能有底气说话,如今天子尚要自身难保,更何况是要依仗天子才能站得住脚的宦官?
孙士林是个明白人,所以他先是投奔萧烈,然后又投奔萧煜,先不说萧氏父子日后能不能坐稳江山,就眼下而言,萧煜入主东都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那么他就将萧煜当作是皇帝陛下来对待。
林银屏叫起之后,深谙各种规矩的孙士林恭谨起身,双手垂在身侧,低敛了视线,望向身前地面。
林银屏笑问道:“孙总管,如今宫内情形如何?”
孙士林小心翼翼道:“回禀王妃,如今太后长居慈瑞殿不出,吃斋念佛,而陛下年纪尚幼,还未立后,这宫里没多少人,也很清静。”
林银屏满意地点头道:“都说这深宫内院是天下阴气最重的地方,要将此地管好,还是要靠孙总管多费心才是。”
孙士林本就微微前躬的身子又弯了几分,摇头道:“此乃老奴分内之事。”
林银屏轻声细语说道:“孙总管,你是宫中老人,兢兢业业当差几十年,有目共睹。本宫和王爷初来乍到,许多地方说不得要请你从旁协助,所以你不要多想,只要安心当差便是。”
扑通一声,孙士林双膝跪地,一脑门磕在地面上,声音清晰可闻,感激涕零道:“老奴叩谢王妃体恤。”
林银屏从椅上起身,双手扶起孙士林,笑道:“孙总管这是做什么,本宫还有一事要请你帮忙呢。”
孙士林低头道:“老奴但凭王妃吩咐。”
林银屏伸手招过张百岁,“这孩子姓张,大名百岁,小名平安,是王爷的贴身近侍,本宫的意思是让他拜孙总管做师傅,学点本事,不知孙总管以为如何?”
孙士林正色道:“请王妃放心,老奴定会不负王妃所托,将一身所学尽数传授。”
林银屏笑了笑,说道:“那好,过几天我就差人把平安送过去。”
孙士林垂手应下,然后问道:“不知王爷、王妃还有什么吩咐?”
一直没有开口的萧煜终于是说道:“好了,你去吧。”
“是。”孙士林躬着身子徐徐退出正堂。
在孙士林走远之后,萧煜轻笑道:“不愧是屹立内廷数十年而不倒的大总管,演戏的本事炉火纯青,该说的话一句不少,不该说的话一句不多,恰到其分。”
林银屏打趣道:“要不怎么说满堂公卿尽伶人,没这份本事,怎么能在虎狼遍地的东都立住脚?”
萧煜嗤笑一声,“水至清则无鱼,人如果活得太明白了,也就没意思了,所以还是糊涂点好,这些人背着咱们干了什么,不能细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过若是谁越过了那条线,就怨不得谁了,这是自找的。”
萧煜拿起一旁的圣旨,大致扫了一眼后,对张百岁吩咐道:“传我谕令,召集都统以上的军机会议。”
张百岁应诺一声,匆匆转身离去。
另一边,孙士林出了万寿园,坐入轿中之后才终于是舒了一口气。
他从袖中抽出一方白帕擦了擦额头上并不存在的汗渍,轻声自语道:“这位王妃殿下不简单呐,看来传闻中说她曾代替西北王执掌西北,未必是空穴来风。”
孙士林的轿子虽然比不了林银屏的三十二抬大轿,但是作为天使,也不能太过寒酸,是一台八人抬的大轿,轿中除了孙士林还有一名跟随他多年的年轻宦官。
年轻宦官轻声道:“师傅,我可是听人说,每逢王妃寿辰,西北上下大小官员将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