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正是盛夏,屋里闷热,琐事也十分乏味。我见书桌上放了一本书,便随手取了,躲在院外的小亭子里偷偷的看起来。
这是一本《抒情歌谣集》,中英双语的版本。
记得少年读书的时候,我和方云笙都很喜欢英国诗人的作品,尤其是富有浪漫主义情怀的湖畔派——没想到他现在还保留着华兹华斯、柯勒律治的诗集译本。
优美的诗句吸引了我,使我很快沉浸其中。
“我是一朵独自漫游的云。
在山丘和谷地上飘荡,
忽然见我看见一群,
金色的水仙花迎春开放,
在树荫下,在湖水边,
迎着微风起舞翩翩。”
忽然,一个声音在身后流利的朗诵下来,一字不差,声情并茂。
我回头一看,是一个梳着短发、面容清秀的年轻人,穿着浅灰色中山装,学生模样,中等身材,看年纪不过二十出头。
“你好有情调!”他说。
阳光从叶子的缝隙照过来,照着他的笑容,很明媚,很文雅。
我夹好书签,站起来,合上书。
“只想放松一下。这里很静。”
“没想到还有人和我一样,喜欢避开闹市,独处一隅。”他拨了拨藤萝的绿叶,笑道。
“可见你我的境界都不算高。”我调侃道。
“怎么说?”
“真正的高人都是在闹市之中求静,不会逃离闹市,可是我们却逃开了,不是么?”
“哈哈,我很喜欢这样的逃开,因为在这里遇到了你。”
他开心的笑起来,年轻的脸上半是未脱的稚气,半是男人的成熟。
“你也喜欢湖畔派的诗?”
“嗯。”我点了点头。
“说来听听。你认为华兹华斯是什么样的诗歌追求?跟拜伦、雪莱又有何不同之处?”
看着他像是要考我的样子,心里不由得暗笑。不知哪根神经提的醒,忽然想起那天许牧原说可以请我做女教员的话,这一刻不禁想挑战一番。
在英国留学七年,如果被他问倒,就白读了那些英国文学的原典,我暗想。
当我流利的引着英文原篇侃侃说完的时候,年轻人似乎吃了一大惊。
许久,他默然道,“你该去做我们的老师。”
我浅浅一笑,没有回答。
“为什么不?你会是像水仙花一样的老师。”他的眼睛里放射出热烈的光芒,有如霍然发现和氏璧的寻宝人。
我笑着说,“你们的老师都是大儒,而我只能在这小亭子里卖弄一下。”
“不,”他走近我,盯着我说,“你应该像‘金色的水仙花’一样,‘迎春开放,在树荫下,在湖水边,迎着微风起舞翩翩。’”
他又诗意大发,很是深情的跟我说。
“大学的讲台上不需要水仙花,需要的是有学问的人。”我善意的提醒他。
“你说的也对。如果像你这样的水仙花去讲课,就没有人学习了。”他哈哈的笑起来,仿佛发现了自己的天真和傻气。
“那我们一起读华兹华斯的诗歌吧,好不好?”他又问。
“可以。不过,‘水仙花’已经饿了,我们先去吃饭,如何?”我指了指腕上的手表,笑着说。
他似乎有些惊诧,可能注意到了我手表上几颗光闪闪的钻石——毕竟,戴表的女子不多,戴着钻石表的更是寥寥。
我有些懊悔,因为不希望再有人知道我是王家的二小姐而与我过分拘礼,由此疏远。
不过,他什么也没有说,没有问。我们一起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