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蹈与几十个人一起,挑起桐油出发了。蜀道难难于上青天。当年诗仙说的这个难可不是川东哟,那是他从现在的广元看过去的雄伟山川,也就是几千年前秦人入川必经的剑门关之险。古人出行,要么骑马,要么乘舟。而陆游可能是例外,他是细雨骑驴入剑门。名蹈与大家一起走,他还是第一次走这么远,那不是诗人的一次远行,看到美景还要停下来,心绪波涛起伏,说不定又是一首可传留的诗篇。过了一山又一山,脚都走弯,还在走。其实哟,也不过三百多里路。负重行走,一天也不过走四五十里,要走六七天才能走到万县码头。第一天,名蹈还雄得起,跟得上队伍。走到一个休息的地方还要唱点山歌。
“妹妹在山上哟,哥哥在山下哟,哥哥仰山望哟,妹妹在心上哟,杜鹃花儿红哟,那是妹妹的嫁衣裳哟,哟儿哟儿哟——。”这个歌儿,是名蹈想到哪儿唱以哪儿的,带队的老大陈祖德一听,还有点意思。坐在名蹈旁边的年轻人听得双目有神,他还是第一次听到呢。他问名蹈,“这是哪个教他的?”
“是他自己想起就唱的。”
“有空也教我唱,好不好?”
话还没有说完,树上落下来一只松鼠。名蹈飞身向前,一下就捉住了它。用绳子缚住,吊在扁担上。又出发了。挑货的男人们,挑了一天都要喝酒,因为做这样重的体力活,一做都是几天,不喝酒如何解乏呢?名蹈在家也喝酒,因为有爸爸管,还从来没有喝醉过。第二天晚上,在一个半山的地方住店。陈祖德叫大家把挑的桐油集中放在一个地方,然后洗个脸就吃晚饭,还专门叫了六个身体特别强壮的看桐油,他们六个人分成三组两柱香一组,分别看护。一挑桐油八十斤,回来要换八十斤棉花或盐或布等等。这可不能有什么闪失。很多家一年的收入还没有一桃桐油这么多呢。四十个人坐了四桌,男人们喝酒,那就是海阔天空了。
上午要名蹈教唱歌的那个年轻人也与名蹈坐在一起。他端起碗就吃饭,名蹈对这四十个人还认不完,因为大家都是一个镇上的人,似曾相识,又不曾相识。两天了,都认得完了。但是伏龙镇的人都认得到名蹈,陈家是大家,他家又在伏龙镇上有商号。哪个不认识他。
“嘿,兄弟,要喝酒明天才有力气挑哟,不然明天你就来不起冲了。”
“我在家从来不喝酒的。”
“这我不信。我从十六岁就开始喝酒了,割笋子的时候,我每天中午都要喝一碗酒的,来喝一碗。”名蹈已经给年轻人把酒斟好了,放在他的面前。
“兄弟,你叫什么名字,以前我还不认识你,今天我们一起到万县,有缘分,算是我们认识了。看你眉清目秀,透出一股俊俏,将来一定有好造化。来,喝哟。”
“我不喝,真的不喝。”
“我先喝为敬了。”名蹈喝了,看他还没有喝,名蹈就有些不高兴了。
“变个男人,不喝酒,枉在世上走。下辈子变女人得了。”
他看到名蹈生气了,“哎呀,喝就喝嘛,今天老子豁出去了,他一口就整了小半碗。”喝了就站起来,呀——呀——呀,好辣哟,好辣哟。名蹈看他可能真是第一次,马上给他舀一碗汤让他喝了。这个年轻人一下子脸就红了,红得似女子害羞时。
“来来来,兄弟,好样的,有气质,比我有气质,我再干半碗。我想起了,我在哪儿见过你。”名蹈天生外向型的人,他把这半碗喝完,又满上一碗跟同桌的其他人喝了。
陈名海说,“蹈哥,没想到,你还这么得行说,我以前从没有看到你喝过这么多哟。”
“那不是,这两天累了,还真想喝酒。”名海虽然比名蹈大,还是叫他蹈哥,因为平常大家叫习惯了。名蹈满上一碗,叫上刘新宁,又到另外三桌去了。
黄士堆在他的“黄氏商号”里盘算着这次他有一千斤棉花回来,该如何织布,如何赚钱。想着想着,一个妇人进来了,她说买点盐。这些小事,不是黄老板做,自然是小二去做。他一看,这不是那个才死了男人不久朱雀玉吗?比她男人没死前看到还要舒服些,像一朵夭夭桃花。小二正要收她的钱,黄老板说,这次免费了,就不收她的钱。
“不收钱怎么好呢?我还要经常来买的哟,以后常不收吗?”朱雀玉说。
“不收也可以呀,等你半年后再收你的钱了,你现在的处境,我收倒都不心愿。”
“那多不好意思。谢谢了。”黄老板看着她的出去的背影,心头略略有点痒兮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