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沉沉地笼罩着大地,在这灾年的末端,那些穷人们早不早地吃了一点东西就睡到床上去了,不过又在半夜的时候饿醒了,于是又喝两两口冷开水,囫囵地睡去。陈氏商号里可不是这样,他们有吃的有用的,生意照样做起走,只是按陈祖仁的说法,不要再赚以前那么多了,如果再哈起赚,那就是发县难财,对不起乡亲嘛。这天晚上,没有星星,刚刚擦黑,雾就下来了,黑不溜秋的,什么也看不见,只是偶尔从这家那家闪出的一点光,不过很快又被浓密的雾给掩盖了,长财县城还是黑不溜秋的。
黄够菊吃了饭,也不知道做什么,在娘家时吃了饭后还要洗碗切猪草洗衣服呀,现在这些都不用做,她就到王知毅的房间去,知毅正在绣花。
“妹妹正在绣花呀!”
“姐姐不是也会绣花么,怎么今天晚上不绣了呢?”
“我想找妹妹摆龙门阵,这几天晚上我又睡不着了。”
“是不是想名蹈了?”
“妹妹,你不想?”
“我当然想哟,名蹈不是去做生意吗?应该在这几天要回来了,以前每次去不都是两个多月就回来了嘛,我想也该回来了。你急么子嘛。”
“我不急么,你看你的肚子都这么大了,我还是个老样子,我多想跟陈家里生个一男半女呢。”
“看来,你是真心实意的想了,哟,姐姐,你不要想到睡不着觉哈。哈哈哈。”
“妹妹,你这是笑话我了。”
够菊走过去,摸了摸知毅的大肚子,“你当然不想了,你想也是白想,是想孩子他爸早点回来看生儿子了。”
“姐姐莫急,名蹈回来了,你以后肚子也会大起来的。”
两个人又摆了些龙门阵,直觉着有些冷了,够菊才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她脱衣就寝,吹了灯之后,还是睡不着觉,就数一二三四,数了一百过后,还是没有睡着,只有闭着眼睛想她与名蹈的第一次拥抱第一次亲吻,于是,她又昏昏然。第二天起来,眼睛还是如前些日一样,微微有些肿泡肿泡的。
一年过后的一个冬天的黄昏,刘新宁回来了,他走到陈氏商号,没有一个人认得出来,陈祖德、王知毅都是与他一起当挑二哥下了万县的,看到刘新宁很是有些陌生,当陈祖德仔细看时,才看了出来,他就是刘新宁,刘新宁说我就是刘新宁呀,这下你终于认到了。
刘新宁衣衫滥褛,面容憔悴。外面长袍还是东一个洞西一个洞,看得到里面没有穿棉衣,就是两件单衣服,长袍像是一两个月都没有洗过,黑乎乎的,与煤炭差不多。长长的头发,像是在稀泥巴里滚过,还有杂七杂八的东西。两只手的指甲也是长长的,指甲里面也是黑东西。脚上穿一双滥草鞋,活生生一个讨口要饭的家伙。当他站在陈氏商号的门口,大家都以为这是一个逃难要饭的人。
刘新宁说,“陈老大,你认不出我是哪一个吗?”
陈祖德看了老半天,才反应过来,“新宁呀,你怎么成了这个样子,快进屋去。”
王知毅听说刘新宁回来了,抱着孩子也来看他,问他,“这么久了你才回来,名蹈呢,他到哪儿了?”
够菊站在一边傻傻地看说刘新宁。
陈祖德说,“不要急,不要急,让新宁去洗个澡,换了衣服,再与你们说。”
刘新宁洗了澡,穿了陈名蹈的衣服出来,还原了他本来的面目。陈祖德已经叫厨房的人弄了两三个菜,还倒了一杯酒,叫他吃饭,陈氏商号的人上上下下都来看着他吃饭。
黄够菊说,“你快点说嘛,你们出去是哪门住起的嘛?”
“我饿遭了,你让我把饭吃了,我再跟你们仔细地说,好不好。”
大家看着他吃饭喝酒,他一个人吃了三大碗饭,又喝了八杯酒,吃完了,就扒在桌子睡着了。几个人把他扶起来,弄到里面去睡了。陈祖德说,看来,新宁的确是太累了,吃了饭就睡着了,知毅、够菊,你两个莫急,等明天你们就知道了,人回来了就好了。
第二天,大家都吃了早饭,陈绮兰已经上学去了,刘新宁还没有醒,陈祖德也没有叫人去叫醒他,只管他睡自己的。陈祖德照样把陈氏商号的门开起,照旧营业。黄够菊似乎等得不耐烦了,在屋走来走去的。王知毅好像没有什么事,他把小娃儿喂了奶,给穿起衣服,才出来。其实,她心里也急,只是没有表现出来吧了。又到了中午,刘新宁才起来。
“新宁,你睡了好久哟。”黄够菊看到他出来了。
“这都是第二天中午了,再等一会儿就要吃少午了。”
“我睡了这么久吗?”
王知毅说,“你婆娘都来这儿好多次了,问你这么久为什么还没有回来,要是她知道了该多高兴呀。”
“那我马上回去。”
“你既然回到了长财县,又要急于一时回伏龙镇去吗?你还没有说你们出去这一年多是什么样子呢。”
其实,陈祖德、王知毅都知道陈名蹈和刘新宁出去肯定不是做什么生意,肯定是去搞其他的去了,只是刘新宁还没有道出其中的原委。
“够菊妹妹,你去把陈老大叫来。”
刘新宁把他们三人叫到里屋去,说起了他与陈名蹈出去的经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