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家吉时已定,剩下的就是安排结婚典礼的事情了。》
出于对宛春的亏欠,李家当真是付出了倾国的代价,来操办她的婚礼,仪仗车马自不消说,都是最隆重的,男女傧相方面,因为宛春特意点明要季元和张景侗做男傧相,赵纯美和曼宜做女傧相,李家自然也派人出面请了这四人来。
季元从部队赶回来,初初得知宛春与容家婚讯的时候,简直大跌眼镜,再听得李桧说起宛春被张景侗毁约之事,他气愤不过,自然要为宛春打抱不平,少不得找到总统府,与张景侗大打了一场。
张景侗心里何尝不难过,他被他的大哥张景祖囚禁了两日,再出来的时候,李家那边已经开始预备宛春的婚事了。他来不及解释,更羞于再见宛春,这些天除了饮酒度日,便剩无尽的忏悔。
季元出了一口气,瘫坐在地上,望着烂泥一般躺在那里的景侗,不免喘息着道:“我以为,咱们两个不仅是兄弟,更可成为亲戚,如今看来,是我想多了。”
“呵呵……”张景侗微微的苦笑,他的嘴角已经被季元打成了青紫色,然而他的心里却比前些日好受许多。稍稍的偏过头,张景侗望着季元道,“是我对不起囡囡。”
“你也知是你对不起她!”季元直觉心里堵得慌,不由长舒口气,“囡囡是我们家最小的孩子,打小就备受宠爱,几乎没受过委屈,景侗,你这一回当真伤着她的心了。”若非如此,囡囡也不会一连多日都把自己关在了屋里。
张景侗不再言语,他知自己这一生都走不出对宛春的愧疚,面对宛春邀请他做傧相的请求,已经完全没有了拒绝的余地,更何况,这或许是他最后一次光明正大得见宛春的机会了。
从此以后,一个天南,一个地北,只怕此生再无交集。
季元眼睁睁看着他和宛春缘起,又眼睁睁看着他和宛春缘灭,心里不无感慨。一时念及自己尚未开花便已凋落的初恋,越发惆怅满腹,倒生出与张景侗“同是天涯沦落人”之感,遂又握手言和,一道出去喝起了闷酒。
直喝到月上柳梢二人方回。
景侗离家近,挥一挥手走两步就到总统府了,静安官邸就难免远了些,偏巧季元早把司机打发回去了,这会子夜深寒重,四处不见黄包车,只好打着酒嗝,一摇一晃地步行回去。
只是他的这一场酒喝得实在是多,人走出去,脚下弯弯曲曲的,几乎不成个形儿。
恰此时周湘从静安官邸刚陪伴宛春吃了晚饭回参事府去,沿途正叹息着宛春遭遇的时候,眼角不意瞥见晃晃悠悠仿佛乌龟漫步的季元,不觉叫司机道:“停车,停车。”
司机踩下了刹车,周湘忙开了车门奔出去,还未走至季元跟前儿,便闻得阵阵酒味,直窜鼻孔里来。她赶紧抽出帕子掩住口鼻,走得近了,才一拍季元的肩膀道:“你这会子在这儿晃荡什么呢?”
季元才琢磨着这天上怎么多出一个月亮来了呢,冷不丁让周湘一晃,登时嗓子眼里咕噜咕噜吐了几口泡泡,还不待回头看,人就已经弯下身大吐特吐起来。
周湘让酒糟味儿熏得几乎要晕了过去,幸而神志还清明得很,忙伸手在季元背上轻轻一拍,低声斥了几句道:“到底喝了多少酒,吐成这个样子?真是的,不能喝就不要喝好了嘛。”
她难得言语温和,季元吐完了肚子里的酒,闻得鼻端上一阵兰麝香气,不由顺着香气转过头来,在灯光与月光的相映下,但见一个素衣美人儿俏生生立在眼面前儿,白净面孔上乌瞳闪烁,几乎与他记忆里的那个人重叠在了一起。
季元心中大喜,猛然间就拉住了周湘的手,傻兮兮的笑问她:“你回来了?是几时回来的呢?”
周湘一怔,只当他是认出了自己,便道:“前儿回来的,听说宛春要嫁人,我就过来看一看她。你这做人家哥哥的也好不晓事,宛春都成那样儿了,你还有心思出去喝花酒?”
“谁喝花酒了,你又诬赖我。”季元攥住了周湘的手不放,泛着酒光的眸子里满含委屈,“你总是这样诬赖我,起先以为我是白相,后来又说我是骗子,是纨绔,这会子又诬赖我喝花酒。我到底做错什么了,你们一个两个都这么看待我?”
“好好好,你没做错好吧,是我诬赖你。”
周湘直欲哭笑不得,想不到他醉酒成这个样子,还不忘同自己辩解,遂递过帕子去,吩咐季元道:“把嘴巴擦一擦吧,都是残羹冷炙,多难看呀。”
季元摇一摇头,仍是不松手:“我不擦,要擦你自己擦。”
“哎,你这人……”周湘气笑了起来,想着他如今是个十成十的酒鬼,自己同酒鬼能有什么道理可讲呢?无奈只好将帕子收回来,替他擦了擦嘴,又道,“你没有坐车出来吗?天色这样晚了,你倒是要怎么回去?”
“回去?我干嘛回去?”
周湘奇怪起来:“你不回去,要去哪里?”
季元呵呵傻笑:“当然是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真是个傻子,难道我要回家,你也跟着我回家?”周湘顿觉好笑,她要当真带了他回家,明儿一早还不得吓死她的父母?
可是季元却一个劲儿的点头:“好啊,好啊,我也跟你回家去。”
这……这可怎么是好?周湘有点傻住了,她的司机还等在原地,片刻不见她回来,不免按一按喇叭,催促两句:“小姐,我们要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