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略一迟疑，缓步朝他走去，未曾近身，却听他道：“可是妧妧来了？”
这声音…？！
我猛地愣住，这声音怎么会与哥哥如此相似？
我身形微颤的走至他身前，看清他的脸，惊愕、喜悦…顿时交杂一处，泪水决堤。
“哥哥！”
他周身透出浓郁的药味，面色是大病初愈后的苍白，但那笑容我是熟悉的，那般温润如玉的容颜，无数次在我梦里出现，温柔的唤我‘妧妧’。
他朝我微笑着伸出手来：“妧妧。”
我猛然扑进在他怀里，一时间泪如雨下，长久压抑的悲伤思念在此刻崩塌，无数的喜悦宛若惊涛骇浪涌上心头，久久无法平静。
哥哥笑了笑，轻柔抚着我的后背，似是有些无奈：“怎么还像个小孩子一样？”
我用力将眼泪蹭着他胸前衣襟上，恨恨道：“谁让你瞒着我？！我以为你……”
我猛地禁了声，后面那令人心悸的话不敢再轻言出口，只气愤地抬了手在他胸口锤了一下，哥哥却疼得倒吸了口凉气，我顿时紧张起来：“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哥哥朝我温和一笑：“无事，这几日劳烦祝神医为我用药酒浸泡伤口，已经好了不少。”
我稍稍放下心来，又念起一事，心下半是疑惑半是余悸：“那日…那日我明明看见哥哥…”
那天的战场，我此生难忘，哥哥身中数箭，满身是血地倒在我眼前…那般场景，如今想来只觉得心颤。
“我当时也以为我命绝于晋垵，后来醒来时却来到了这里…”哥哥望我一眼，缓缓道，“救我的人…是沈夙，幸而没有伤及心脉，否则他也回天乏力，不过我伤势太重，如今就算捡回一条命也成了废人。”
见到祝倾蹷那一刻，我隐约猜到了什么，现下亲耳听哥哥道出实情，心里五味杂陈，却勉力笑了笑，握住哥哥的手，柔声安慰道：“能活着便已是最好。”
哥哥笑容苍白无力：“我活着，却有人永远沉眠在不属于她的战场上。”
我知道哥哥说的是何人，不由得黯了黯神色，道：“嫀蕊姐姐她待哥哥是一片真心。”
“呵…”哥哥苦笑一声，满是自嘲，“纵然她活着，我如今这般模样也不愿意让她看见。”
“哥哥…”
“今生到底是我辜负了她。”
哥哥面露黯然伤楚，我一时口拙，不知该说些什么，有些无措，哥哥了我心思，转头与我道：“嫀蕊的坟便在不远处，陪我去看看罢。”
“…嗯。”
出门时，天色微暗，飘起了小雨，我伸手接了，雨丝沁凉落在掌心，哥哥撑了伞站在我身侧，见我如此模样，摇头道：“倒还是儿时心性。”
我笑了笑，并不言语。
年幼的时候，我极爱下雨，可惜临堰一向少雨，所以每每碰上下雨的时候我总要伸手接了雨滴，感受那丝丝凉意在掌间顺着手纹侵入肌理，是说不出的感觉。
自屋舍而出，向北走半里，便见一处孤冢。
千里孤坟，何处话凄凉。
我心底难过，忍不住红了眼眶，走近了才看见坟前墓碑上剑刻着‘吾妻顾宁氏之墓’，剑法飘逸扬洒，是出自哥哥之手，坟碑上还有一抹已经干涸的血迹，想来哥哥是强行驱动内里使了剑，身体不堪重负吐出血来。
哥哥与这一处孤坟静默相对，许久，缓缓道：“我这一生，不会再娶。”
故人久绝黄泉下，唯有枯草伴坟头，满心血泪与尘埃，如何才能…不辜负？
我心里唏嘘悲凉，宁嫀蕊一见哥哥误了终生，他人只道哥哥绝情，却不知哥哥是最情深之人，他对宁嫀蕊有愧，便为她终身不娶，他给了她名分，许了她一世，‘吾妻’二字如此，也算得是最好的交代，嫀蕊地下有知，也该是含笑九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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