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府的马车在宫门外停下,之后又换乘了宫里的轿辇,沈淇与沈芸乘坐一乘,纵然宫内今晚摆宴,但冗长的宫道上只有几乘轿辇在晃悠悠的前进着,安静的可怕,她二人也不敢出声。
轿辇一路将她们送到了太和殿外,眼前顿时明亮了许多,太和殿烛火通明,连接凤仪殿与太和殿的春水塘里,零星的飘荡着几盏花灯,样式不甚稀奇,但做工却还细致。
前方有几位大臣上前同沈严松打招呼,沈芸神情冷淡,并未四处张望,她在人前就是这个样子,与年龄不符的沉稳。
而沈淇却左右看去,寻找一个人的身影,太和殿极大,又或许,他还未到吧。
沈淇与沈芸安安静静的坐在沈家的座位上,而沈严松则和沈赫一起,同几位大人聊得正欢,沈淇一瞥,正好瞥到左后方的耿怀贞,耿怀贞的父亲镇守辽北,母亲萧氏封为一品诰命,萧氏算是众位夫人中地位最高的,所以被安排在了沈家的一侧。
耿庆疏也不过是二品都督,而他的夫人却被封为一品诰命,可见皇恩浩荡,所以哪怕耿怀贞与萧氏孤儿寡母留在京城,也没有人敢怠慢。
耿怀贞正朝沈淇挤眉弄眼,沈淇见宴会未正式开始,便拉着沈芸微低着身子走了过去。
沈芸知道耿怀贞是沈淇书院里的朋友,而耿怀贞也听沈淇提起过沈芸,所以她二人客气了几句便也熟络了起来,耿怀贞还在嚷嚷着淑慧坐的太远,没法一起过来说说话时,便听殿里太监高喊:皇上驾到,皇后驾到,柳贵妃、萧妃、如妃驾到。
沈淇和沈芸忙站到自己的座位前,所以两桌相挨,沈严松瞪了她们两个一眼,二人也不敢说话。
沈淇微低着头,待皇上喊了声众爱卿平身时,她才敢抬眸望了望上首几个尊贵的女人,皇后一脸英气,年纪看上去和柳贵妃差不多,但实际她比柳贵妃小四五岁,此时一身华丽朝服,面带微笑。
柳贵妃则神情冷淡,头上发饰繁重,金摇玉簪相衬,说不出的仪态万方。
萧妃和如妃也都是宫里一等一的美人儿,如妃向来不怎么争宠,此时也只是安静的坐在柳贵妃一旁,而萧妃则显得略微消瘦,本来就不得宠,好不容易儿子长大可以依靠了,偏又溺水身亡,听说萧妃消沉了好久,久到皇上都没了耐心,越发不想见她了,所以她便成了今晚这副模样。
大臣们的席位其实离皇上颇远,中间还有皇上的众位嫔妃美人,然后再是几位皇子,沈淇也只是大致猜测她们面上的表情,但萧妃的消瘦确是一眼就能看出来的。
沈淇不敢去看萧妃,看到她,总会想起慕容默,又看了看旁边的沈芸,果然见她已红了眼眶,沈淇心下叹气,索性偏过头去,却正好定在了耿怀贞母亲萧氏身上,萧氏神情有异,看向萧妃的眸中说不出是怜意还是恨意。
沈淇心下一惊,萧氏、萧妃,同姓萧,不知是巧合还是内有隐情?
再看耿怀贞,她像个没事人一样,盯着面前佳肴吃个不停,沈淇不禁笑了笑,却被沈芸用力捣了一下,她忙回过神来,发觉众人都盯着自己瞧,父亲和大哥也一直给她使眼色,她看到皇上正一脸笑意的望着她,心下一震。
“皇上叫你起来问话呢。”耳边传来沈芸极小的声音。
她一个激灵,连忙站了起来,然后又俯身下跪,“皇上恕罪,臣女、臣女耳朵不太好。”
身旁一阵抽气声,不知是父亲的还是大哥的,可她此时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却没想到皇上似乎很高兴,朗声一笑道:“无妨,宴席吵闹,你离得远没有听到也是应该的。”
沈淇大窘,若说沈家的席位都离得远,那后面那些大臣还算不算在宴席上呢,只好又俯身一拜,“谢皇上。”
“你唤作沈淇是吧,今年多大了?”皇上的语气很温和,像是个普通的长者问故人的孩子似的。
“回皇上的话,臣女年方十六。”
皇上有意无意的点了点头,“十六好啊,碧玉年华……”忽又停顿了一下,不经意瞥向旁边的柳贵妃,柳贵妃进宫那年,也是十六岁。
沈淇不知道皇上要说什么,也不敢接话,甚至连头都不敢抬,只能看到父亲的一双青靴在桌下踱来踱去,父亲有一个习惯,每次生气或者紧张的时候,就会一直踱步。
“燕儿正是二九添一,与你正好相配。”皇上望了慕容燕一眼,眸中满是疼爱,如今慕容默已不在,二皇子无疑是储君的不二人选,大秦朝三位皇帝的皇后都出自姬家,本来这也是个不成文的规定,可下一辈里姬家无嫡女,皇上只好把目光放在了沈家身上。
而沈淇此时已是魂不附体,皇上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她本来是要许给慕容默的,可慕容默死后,她现在又要许给慕容燕,沈淇趴在地上瑟瑟发抖,怎么会这样,这也太突然了。
她不知道此刻众人是什么表情,只听大殿里不少人在窃窃私语,似乎都在说,姬家无嫡女,只能从沈家找了,沈淇目光一凛,眼角余光扫向坐在沈家对面的姬如彦,他此时正好看向沈淇,眸中意味分明。
沈淇以为皇上接下来就要传旨了,咬着牙刚要开口拒绝,便听皇上说道:“你先起身吧,地上凉。”
沈淇颤巍巍的起身,身上已是一身冷汗,望了沈赫一眼,只见他轻摇了摇头,沈淇此时却没心思去想他摇头是何意,满心都放在皇上的话上。
“坐下继续用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