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傍晚,金华南给三儿家送来了新米,三儿跟金华南说,想让金巧珍去金胜上班,在老田家里住,金华南特别高兴。三儿提醒金华南:“冬生说他想把巧珍弄轮轴厂去,弄好没有?”金华南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摇完了又说:“三儿,冬生变了。小时候多听话呀?叫干什么干什么,现在叫不动了。”秋子不解地问金华南:“叔,放牛娃怎么了?”
“喜欢穿着打扮呗。”三儿抽了口烟,把叹息吐了出来。
秋子知道三儿没说实话,但也没多问。金华南叹口气说:“不指望他了。”这时候,苏华面已经知道金冬生在外面的所作所为。秋子劝道:“冬生还小,不懂事呢”金华南茫然地咂咂嘴:“三儿不也小吗,你不也小吗?你们都是同年生的,你怎么就懂事了?”
“冬生也是苦孩子,”二婶端着碟子,从过道走出来,“七个年头就放牛了,人还没有牛鞭子长,风吹日晒的,跟小黑人一样,看着都可怜。三儿,碰到冬生你劝劝他。”
金华南期待地看着三儿。三儿又抽了口烟:“冬生就是花钱多点,又没干坏事,我劝什么呀?”二婶不高兴地叫道:“那也得说!这么多年,就你金叔记得老陈家。”
吃完饭,苏老南就走了。秋子追问三儿:“冬生到底怎么了?”三儿摇摇头。童林起身佯走了。三儿说:“走干嘛?没背人的事。”秋子白眼道:“没才怪!你也变了。”
“我变了我变了行吧。”三儿无奈,“今天看你爸了吗?”
秋子为难地笑笑。二婶在厨房说:“是要去看看。”秋子求拉三儿:“你陪我去。”三儿点了支烟。秋子又说:“你不进去行吧?”三儿说:“老头不上工地,工地就我一个人。”
“现在就去。”秋子说,“白天有人,晚上正好,没人。”
三儿觉得好笑:“看你爸,又不是看别人,怕个什么人哪?”秋子也笑。
皮卡车在供销社大门口停了下来。看门的高老头见到三儿和秋子十分意外,问三儿:“车进去吗?”秋子拎着大养塑料袋下了车,跟高老头说:“不进去,我去看看就行。”
秋子提着装罐头的塑料袋走后,三儿跟老头进了门边的值班室,找个破方凳坐下来,给高老头派了烟。高老头感慨地说:“好几年没见到你了,开上车了。”三儿说:“借的。我那叔现在怎么样?”高老头摇摇头:“不问这些事。三儿,我七十多了,早不想干了,找不到人哪,一个月才七十五块,还是那时候的工钱,管自己都不够。唉,怎么办呢?看这么多年门了,就这么放着不管哪?三儿,供销社是不行了,也要倒了,跟食品厂一样。”
“还是老人好,”三儿说,“现在把事当事做的人少了。”
林志清没想到秋子会来,意外之余,还有些感动,慌乱得不知道怎么办才好。秋子走到办公桌边,把塑料袋放桌子上,坐了下来,打量了一下房间,尽量避免林志清的眼光。这时林志清才想起来,自己还光着膀子穿着裤衩,赶紧走到床边,从竹簟上拿起裤子,忙乱地往身上套,问秋子:“什么时候走哇?”秋子偏头打量着这个她得叫父亲的男人,没想到见面第一句话竟然是这样。见秋子不说话,林志清又提醒道:“走就要走了,不早了。”
“这个月就走。”秋子拿起桌上的报纸,无聊地看着。
穿好裤子,林志清又给秋子倒了杯水,把落地扇头扭过来,朝向秋子。秋子拖过杯子,问林志清:“爸你怎么样?”林志清在秋子对面坐下来:“我能怎么样哪?就这样。”
又没话了。林志清犹豫了一下,又开口说:“你跟三儿的事我不管了,北京一定要去。大城市跟小地方不一样,活法都不一样。到单位好好表现,跟领导搞好关系。以后要是有机会的话,把三儿带去,生活方便些。我问了,按北京房价,三儿肯定买得起。”
“我不去五院,”秋子放下杯子说,“不一定留北京。”
林志清张着嘴,半天才问:“那你还去北京干嘛?”秋子捏着手说:“说了你也不懂。”林志清愣了一会儿,无可奈何地点头道:“也是的,我不懂。不管了,不管了。”
又沉默了一会儿,秋子说:“三儿叫我来看看你,我来说两件事。以后就一个人生活了,爸你注意身体,钱不够跟我说,跟三儿说也行。三儿说他会当你长辈待的。我妈跟三儿那些年过得不容易,好不容易日子好一点,看在我妈养我一场的份上,别惹不开心了。”
“不会了,”林志清摇摇头,“不会了。你们好好过。”
秋子叹了口气,又说:“我妈想找我外婆家里人。小月姐问了她父亲,她父亲到外公以前住的地方问了,没问着,说到南方去了。”林志不解地看着秋子:“找他们干嘛?”秋子说:“我妈说他们是我亲人,你不认我认。你要知道他们在那儿,跟我说一声。”
“丢了,”林志清咂咂嘴,后悔地摇摇头,“都丢了。”
秋子追问道:“一点消息没有吗?”林志清又摇摇头:“到南方去了。你大舅走之前来过,然后就没联系了。”秋子冷冷地看着林志清,又问:“大姨呢?”林志清还是摇头。
透过值班室的窗户,三儿注意到办公楼上,林志清房间门口的光影晃动了一下,知道秋子下楼了,就站了起来,起身来到办公室门外,抱手看着秋子走出林志清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