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下午的时候,三儿带秋子回到医院。童林正准备带红姑回家,见三儿和秋子来了,又跟了回来。林志清刚打完吊水,心情不错,正靠床头跟苏老大聊清水供销社的旧事。
坐定之后,林志清问秋子:“晚上还走哇?”秋子嗯了一声。三儿插话解释说:“这回投标很重要,上海的标,秋子的方案,弄好了秋子就出头了。”林志清舔舔干涩的嘴唇,盯着秋子看了一会儿再说:“别着急,家里有三儿跟你伯呢。把工作忙完了再回来。”
“有时间肯定回来。”秋子说,“爸,对不起,这回真是忙不过来。”
林志清伸头打量了一下对面的床位,跟秋子说:“你跪着。”大家大吃惊,不知道林志清到底要干什么。秋子也意外,扭头看看三儿和苏老大。三儿问:“叔你要干嘛?”林志清收回目光又看着三儿:“叫我叔你也跪着。”三儿眨眼想着的时候,秋子先跪了下去。三儿看看苏老大。苏老大犹豫了一下,还是点点头。三儿咂咂嘴,也跪到林志清的病床边。
其他病人家属好奇地围了过来。林志清揭开被子,移身坐到床沿,先拉起三儿的手,再拉起秋子的手,再把三儿手和秋子手叠在一起。大家似乎明白了。林志清说:“你们小的时候我就说,长大了让你们成家,后来是我变了。”三儿问:“叔你这想干嘛?”苏老大抬手示意三儿:“听你叔说。”林志清接着说:“是我不好。我死了,老林家就秋子一个人了。秋子命好,落在好人家。三儿,小时候你就答应过,不管什么时候,都对秋子好。”
“叔带我跟秋子到城里打针的时候说的,那时我不知道是打疫苗。”
林志清又对秋子说:“秋子,上回你把我骂醒了,骂得好。知恩不报非君子。老陈家对老林家有恩,我报不了了,你报。要是有哪天,你做了对不起老陈家事,我在地底下也饶不了你。”三儿抽回手,想站起来,被秋子拉住了。三儿无可奈何地问:“叔你干嘛?站着说话不行吗?非得跪着?这么多人。”林志清说:“不干嘛。有时间跟秋子把结婚证领了。”
“爸我听你的,”秋子抢着说,“投标完了我就回来,跟三儿结婚。”
林志清看着三儿。三儿说:“秋子回来就结婚。”林志清点点头:“起来吧。”
童林的身体一下子虚空了,仿佛最后的那点希望也飘移出身体之外,不自觉地移步往门外走,想找个地方把自己充实起来。红姑跟上去问:“怎么了?”童林摇摇头。
之后的时间里,三儿木木呆呆地站病房里,听林志清向秋子打听公司的事。三儿有种上当的感觉,不知不觉地成了别人的玩偶。但苏老大情绪却不错,听得特别认真。
好不容易挨到天快黑了,秋子跟林志清告了别,林志清流了几滴眼泪,三儿又带秋子往土菜馆赶,一言不发。秋子不安地看着三儿,揣摩着三儿的心思,也没说话。
胡小月把三儿和秋子领到三楼的客厅,问三和:“要不你们先亲热一下?”三儿翻了胡小月一眼。胡小月轻笑一下说:“你们歇会儿,我先下去,一会儿把饭端上来吃。”
胡小月走后,秋子问三儿:“怎么不说话了?”三儿掏出烟,抽出一支点上,抽了一口再问秋子:“明天早上有人接吗?”秋子说:“公司派车接我。”三儿点点头:“公司对你挺重视的,珍惜这次机会。”秋子看着三儿笑笑:“成熟多了。”三儿审视着秋子的衣装:“你也成熟多了。二十二了,该长大了。”秋子抬手看看衣服:“公司都这么穿。回来太急促,没来得及换。”三儿说:“挺好看。”秋子翻了三儿一眼。三儿又说:“这回像大白领了。”
没话了,秋子盯着三儿,试图解读三儿。三儿的感觉就是两个字:距离。
秋子打破沉寂:“投标完了结婚。”三儿扭过头:“还没到法定年龄。”秋子又说:“先办个仪式。”三儿没说话。秋子问:“不想跟我结婚哪?”三儿反问:“仪式重要吗?”
“婚礼是个见证,要不人办婚礼干嘛?”
“就像下午那样?当那么多人面跪着?”
秋子愣了一会儿才说:“你对我爸成见太深。”三儿摇摇头。秋子又说:“他是我爸。”三儿轻吁了一口气:“我没当他长辈待吗?”秋子点点头:“我爸说你借钱了。不说我也知道。”三儿抽了口烟:“不是钱的事。”秋子保证道:“我会履行诺言。”三儿静静地捏着烟。
“不跟你辩了。”秋子突然站了起来,“忘了件事,我给你带东西了。”
三儿翻眼问:“这时候带什么东西呀?”秋子转了几圈才找到放在胡小月房间的小行李箱,忙乱地打开,跟三儿说:“我以为我爸病危,把衣服带回来了。我爸真要病危,这次机会就不要了。”三儿说:“是该这样,你爸就一条命。”秋子怪道:“我就那么不懂事。”
秋子拿出两个盒子。三儿拿过来看了看,是手机。秋子说:“大舅寄给我的,说我们俩一人一个。我跟外婆和舅舅说了,三儿是我对象。”三儿点点头:“你跟公司的同事也是这么说的吧?”秋子笑着问:“你怎么知道?”三儿也笑笑:“他们说,我们家三儿。”
“就是我们家三儿。”秋子搂着三儿,眼睛湿了,“没人对我这么好。”
三儿轻叹口气说:“你也配个手机。”秋子摇摇头:“要是这回投标成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