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莲笑得花枝乱颤,一只手捂住胸口,另一只手捏着帕子放在腮边,却不去掩着口,任一排细白的牙齿在绽开的红唇中珍珠般闪光。
平时在甄远方面前,她虽然不象别的丫头那么谦卑,可是总带着一点自尊似的,与他刻意保持着距离,显得客气而矜持,从未在他面前放开胸怀。此刻,甄远方见他英莲如此放松地笑,自己就像在这阴霾的天气中见到一缕阳光,心情觉得温暖轻松。
转念又想,她一个孤女在薛府这样的大家中,规矩甚多,以薛蟠之俗气,丫鬟仆妇之势利,必不能随心所欲,只是谨言慎行,哪里能有几次开怀的时候,所以今天仅一个小小的游戏能让她想到以前的美好时光,如此开心大笑,不禁就替她有些不平。
英莲自顾笑罢,以帕子拭着辫梢,看那远方才露出会心笑容,又转头望向窗外蒙蒙烟雨,眸中平添一丝愁绪,只道他有些倦了,敛容福身说道:“甄大哥,我先回去了。”远方微颌首。
英莲刚行几步,忽地远方在后面问道:“英莲,那金章怎的不见你带着?”
英莲脚步一顿,回首看远方正望着她,因外袍已湿,仅穿着月白棉袍,发上也未束冠,只一根簪子绾着,显得人格外清爽、清冷,表情平静,也看不出是责怪还是随便询问。
她便带着疑惑回答道:“在府里好好收着,平时不带着的。甄大哥有什么事情吗?”
远方道:“只是问问,收着就好。”英莲将信将疑,再次福身离开。
英莲回到房中时,远眉和琴儿已梳妆完毕,准备吃早餐。见英莲便问:“去了哪里?”
英莲说下去胡乱转了转,那两人吃饭,英莲因吃了包子,只喝了些粥便罢了。
起身时,老板娘直送到门外,热情招呼下次还来,众人也吆喝着道别。老板娘见了远眉三人,麻利地从店里拿出一包热腾腾的东西塞到她们手里,说路上当点心吃,原来是糯米藕,远眉最爱吃了,道谢不已。
上了车,远眉不住地夸赞那老板娘,热情周到,又能说会道,是个了不起的女人。英莲也道:“她张口就来的本领确实难得,比那掌柜的还厉害,是不是当代卓文君?”
远眉笑着倚在琴儿身上说:“我看你也像个说书的了,卓文君乃大家闺秀,哪里有这样俏皮?”
英莲调皮地说:“难不成褪去了小姐的青涩,在江湖呆几年,已变成老江湖了?”远眉咯咯地笑起来。一会儿,远眉却悠悠地说道:“其实人年轻时总是想着有了情义就可以一生一世一双人,等真正成了眷属,没有不是变成老江湖的。”
英莲想远眉生于富贵之家,男子莫不是三妻四妾,她自然是见过那女人间的计谋的,有此感慨亦属自然。遂指着琴儿手中的糯米藕,说道:“说的正是。就象这藕一般,从风光光、水灵灵的花长成七窍玲珑的藕,落在买家手里,去根斩断,又用香甜的糯米、桂花填满它的心,最后失了白嫩、清脆,只剩得一点清香滋味,还全滋润了糯米。”
远眉叹气道:“女人这样可不是红颜薄命,青春徒悲伤么?”
英莲道:“我们非藕,焉知藕悲伤?也许它还觉得比那未从水中挖出的藕幸运呢。人生也许只是种感觉,像老板娘那样自己快乐便好。”
琴儿见她两人绕来绕去地说,已听得不耐烦,只说快些吃点藕吧,免得冷了。又追问那卓文君是哪家小姐,逗得远眉、英莲二人开心起来,将那伤感的藕的故事再也不提。
三人说说笑笑,一路也不觉枯燥,到了下午就已临近姑苏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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