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手也缠了纱布,他是右手,她的是左手。
他哪怕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陆漫漫都能感觉到他的杀气腾腾。
两个人僵持着。
文公公进來传话:“回皇上、皇后娘娘,颖妃娘娘求见。”
玄夜正想斥一声“让她滚”,却听陆漫漫道:“请她进來。”
烛灯摇曳,渐渐隐去陆漫漫的漠然,也隐去玄夜的戾气。
等到颖妃进來时,两人之间像是什么都沒发生过。一个是皇上,沉静威严;一个是皇后,端庄贤淑。
颖妃请过安,坐在下方:“皇后娘娘,听说你们今天到巍罗山去玩,怎么也不带臣妾去啊?”
她听闻皇上带着皇后娘娘去了巍罗山,心中不由得妒火中烧。想这梨花皇后沒回來之时,皇上去哪儿不是带的她?
如今似乎境况大变。
又听闻,皇上在玩什么游戏,弄得还死了两个宫女。她兴高采烈地附和着皇上:“死两个人算什么?只要皇上玩得高兴。”
忍不住大赞皇上威风,强烈要求以后有这种好玩的游戏,无论如何也要带上她。
以前,玄夜在宫中,也常杀人。
有时让人站着当靶心,比谁的箭准,是一箭射死,还是垂死挣扎。
以前他想这么玩,被百里千寻处处阻止。后來百里千寻离宫,新一代暗卫,随便抓一个出來射某人头上的苹果,都不是难事。
他对自己的训练成果沾沾自喜。
有时,这种血腥的事,也会带着颖妃。每次,颖妃都会兴奋异常,赞皇上天下无双,英明神武。
死几个人,对他们來说,确实不算什么。
只是这一次,玄夜被赞之后,胸中无比憋闷。尤其是他的梨花皇后,那般漠然,那般轻蔑,那般……超然,仿佛不属于他。
不是仿佛,是真的不属于他。
他的脑海中,再一次浮现那个血腥的场景。那块鹅卵石,重重地砸向她的手背。
她疯了,居然自己砸自己,那么狠,那么用力,带着某种想死的疯狂。
把她逼急了,她真的会死。
玄夜的心忽然痛了。
多么不同的两个女人,一个是皇后,一个是妃嫔。皇后穿得素静而雅致,妃嫔却穿得艳若桃李。
他现在讨厌艳丽的颜色,俗不可耐。
他的皇后,为了两个宫女,不止,还为了别人,自己对自己下狠手,又哭又闹。
他的宠妃,赞美他英明神武,附和着他,跟他说着一样的话:“只死了两个宫女。”
多么不同的两个女人,真的截然不同。
他想起那两个死去的宫女跳下桥之前,吓得哭死哭活,跪在他面前,求他开恩。
这样的场面,蓦然清晰起來。不止这个场面,还有曾经很多很多类似的场面,都清晰起來。
他猛地摊开手,仿佛看见自己满手鲜血。他心慌意乱,眼睛里渗出恐慌。
好半响,才稳住情绪,却仍旧听见颖妃吱吱喳喳说个不停,似乎在问皇上今晚宿在哪个寝宫?
他沒來得及喝斥这女人被他宠坏了,竟敢过问他的行踪,就听陆漫漫轻描淡写道:“当然是妹妹的云秀宫了。”
玄夜气结。一个女人不懂规矩过问他的行踪就算了,另一个女人更不懂规矩,干脆直接干预他的行踪。
一个是争宠,一个是推宠。
他的心中从未有过的失落,自信心已经被摧毁到了极致。他曾经以为,他为她做了那么多事,一定会将她心中龙思的影子除去,只爱他一个。
他甚至以为,沒有女人可以不爱上他。这个女人,无非玩的是另一种手段,欲擒故纵。
他忘了,这女人是真的从來就不愿回到这个梨花宫。
她说:“谁愿意当你那短命的皇后。”
她是真的不爱他。
玄夜失魂落魄,什么话也沒说,就走出了梨花宫,颖妃连扑带爬地追了出去。
陆漫漫冷笑着目送这一对男女离开,他们多么合拍,连对待生命的态度都是一样的。
她的手痛得钻心,忽然好想百里千寻。如果他在,她就会跟他撒娇:“你对我负责任,我就给机会让你上药。”
他的气息,他的蓝眸,他的温存,他的吻,都让她那么想念。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只怕,他们之间,既沒有久长,也沒有朝暮。沒有又怎样,谁挡得住她想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