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泰植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他偏过脸看着别处,深深地吸气又呼气,等气息没那么乱了,才把脸转回来,压着嗓子说:“你知道吗?在我撑不住的时候,我脑子里突然冒出来一个想法,如果你能把我忘掉,该有多好。”一想起自己去世对于张贤貹是多么大的打击,张泰植就恐慌得无以复加。
“那是爸你太清楚我是什么样的人了”,张贤貹闷声说,“那公平起见,如果、我是说如果,我有什么意外的话,你们也一样”。
“一言为定?”张泰植郑重地问。
“一言为定。”张贤貹闭上了眼睛。
权俊健没有跟着张贤貹一起上去,而是等在停车场里。张贤貹过来待不了太长时间,他在机场对父亲进行急救的视频在网上点击急速走高,现在相关的词条几乎挂满了n□□e的搜索榜,就算不考虑这个,前一天音乐剧的事也要对外做个解释,张贤貹必须要早点回公司大家好一起商量对策,除此之外明天还有《音乐银行》的录制和《莫扎特》的最后一场,虽然说起来残酷了点,但真没有多少时间能留给张贤貹和家人在一起,就算他们险些经历一番生离死别。
权俊健坐在车里用手机搜索网上的新闻,直到听见车窗的响声才移开视线。张贤貹戴着帽子和墨镜,手撑在后座的车窗那里,响声估计是他整个人直接靠了上去。
“你没事吧?”权俊健赶快收起手机,走下车问。
“哥”,张贤貹的声音除了低沉以外,还有点浑浊的感觉,像中间掺了水一样,“离远一点,拜托”。
“怎么了?”话是这么说,权俊健也没有走过去,站在原地,问。
“给我点时间”,张贤貹说,“然后我会叫你,不需要多久”。
“好。”权俊健点了点头,没有多问,向停车场的入口处走去,走了几步,他又回头看了一眼。见张贤貹只是打开后面的车门坐了进去,才放下了心,找了个角落,远远地看着。
坐进车里,张贤貹把帽子摘了下来,然后又摘下了墨镜。他的眼睛胀痛得厉害,从胸口到口腔,也全是一股苦涩的味道,鼻子那里更酸涩无比。他低下头,身体蜷缩起来,手肘撑在了膝盖上,双手捂住了眼睛,像一尊雕像一样静默了几秒后,也许是觉得现在用鼻子呼吸实在太难受了,他分开了嘴唇。
一声变调的呜咽从他的喉咙里溢了出来。
他数十年不曾真正哭过,与之相关的神经已经迟钝,而第二天的打歌节目与音乐剧,也不允许他肆无忌惮。张贤貹的身体蜷缩得更紧,肩膀不停地抽动,,喉咙里发出断断续续的、不成调的呜咽声。他尝试着咬紧牙关,却又克制不了自己的情绪,他闭上了眼睛,泪水却依然从眼角里挤了出来,然后从手掌的缝隙中溢出,沿着手臂滑下。
父亲的意外去世,二十三年来他都无法释怀,因为爱,因为愧疚,因为后悔,也因为这些情感会困住他,让他想不到其他的事情。自始至终,张贤貹都不是会轻易放过自己的人。
而今天,父亲告诉他,他从来不认为他有错,他以他为傲,他希望他能幸福,如果真的到了生命的最后一刻。所有张贤貹不敢自己去想的事情,被父亲一字一句,镌刻在了心里。
二十余年来深植在胸口的心结,由前世延伸到今生的执念,直到这时,终于一并土崩瓦解。
化为尘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