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母亲死后,我姥娘和姥爷嫌丢人得慌。一个刚嫁出去不久的大闺女,竟然让她婆家的人给活活打死了。虽说是一个悲惨的事件。但还是避免不了让别人胡乱嚼舌头根子。说不定都给你编个啥头尾呢。
譬如说,这好好的人嫁过去咋会挨打,还得是让打死了,肯定是犯啥让人家那边容忍不下的错误了吧,也不晓得是在外面偷汉子了还是搁家里引诱老公公给扒灰了。是不是这肚子里怀的种非她男人亲生的,被发现了,这才遭人痛下狠手,打完又让撵出来了,死都不让搁家里死。
基本上都是这样式的瞎猜了。
总之,不可能无缘无故地挨打。要说谈为杀一只老母鸡解馋让人给打死了,恐怕没人相信。反正搁某些农村里只要出点儿啥事儿,尤其是有关家庭暴力的,基本上都能给你联扯到裤裆里去。
男人管不好裤裆,那就叫fēng_liú,弄不好还被人夸有本事,有魅力。女人要管不好裤裆,啥也不用说了,直接给你定一死罪。
二老极其要面子,不愿意让别人知道这事儿,就没朝外声张。趁着一个风高月黑的夜晚,其实也就是我母亲死的当天的晚上,在一处荒地里挖个坑,连个棺材都没落得,将大肚子尸体给草草埋了。随便烧了点儿锡箔捏成的银子,再摆些猪肉馒头之类的供品,敬了敬完事儿。
末了,我姥爷怕浪费,把供品给装回篮子里,重新挎家走了。说光让死人闻闻得了,也就走个样子,哪会真的吃这个呢,让野狗给糟蹋了准头。
回到家后,躺在床上,我姥娘翻来覆去的,久久不能寐,总觉得自家闺女死得太冤了。实在憋不住,就坐起来哭嚎开了。把我那熟睡的姥爷给吵醒,将她给斥骂了一顿,然后下床趿拉个鞋,去堂屋里的篮子里拿猪肉吃去了。
那个时候,是阳历七月份,这要按照农历来推算的话,正是酷夏,天气炎热着的时候。我姥娘本来光穿了个大三角裤头子坐在床上哭,身体上不断地往外冒着汗,给人感觉黏糊糊的,极是不舒服。人在哭着的时候,还不忘拿个蒲扇摇着。
再说,卧室里的那个窗子也很小,也就是五十公分高,四十公分宽那个样子吧。一直是打开的。突然,从外面猛灌进来一阵风,冷飕飕的,一下子把我姥娘身上的汗给吹干了,还令人打起冷颤。赶紧扔了蒲扇,拿衣服给身子披上了。
风越来越大,刮得呼呼的,像野兽在呜咽。再过得一会儿,天上又下起了大雨,哗哗啦啦的,端的个倾盆而泄,伴随着电闪雷鸣。以为是场雷阵雨呢,下一阵子就没事儿了。
谁知道,接着又下起了冰雹。那冰雹大得,跟馒头似的,密密麻麻的。听说那一晚上砸死了不少人和畜牲。畜牲被砸死是因为没地方躲,窝棚都是用草垛起来的,哪能禁得住馒头一样大的冰雹给轰砸呢。而人被砸死的,却都是一些喜好逞能的。
在我们这儿有个说法,就是天上下冰雹的时候,是因为雪龙出来作怪了,那冰雹是从它身上掉下来的冰渣子。雪龙的体积越是庞大,下来的冰雹蛋子就越大。这下冰雹可不是好事儿,危险不说,主要是砸毁了庄稼。有些人不忿得慌,就往外扔菜刀,说是能砍住雪龙的尾巴,将它给撵走。
至于雪龙这玩意儿到底存不存在,尚无从考证。但据大家言传,那天晚上让冰雹给砸死的都是往外扔菜刀的,邪门得狠着哩。明明是站在自家屋里朝院子中扔菜刀的,可那冰雹竟然会拐弯。直接一个大冰蛋蛋子扑到正面上,给砸得整个脸都塌陷下去了,凹出来一个大窝窝,少不得要迸出大量的血。使人仰躺在地上胡乱蹬腿,撑不了几分钟就死了,连个能看的死相都没落得。
这么一场前所未见的大冰雹,给一通没命地胡乱砸,持续的时间也比较长,真是让大家苦不堪言,眼看屋顶快撑不住了,吓得都哭叫起来,出去也不能出去,这往哪儿躲呢?有人钻床底下去了,也有人把铁桶和铁锅罩在头上以防万一。
就在人们开始绝望,临近崩溃的时候,天可怜见,冰雹竟然停了,停得甚是骤然。紧接着,又开始飘起了鹅毛大雪。按农历来说,是六月,竟然下起大雪。就有人悲声大呼,这必定是有天大的冤情啊。但冤情是啥,却又说不出来。
但我姥娘哭得身体一抽一抽的,对我姥爷说,看见了没,咱闺女死得惨啊,连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用大雪来刷洗这充满罪恶的人间了。我姥爷翻了翻白眼,没好气地说,光下雪不白搭呃,又不一定能冻死那一大窝王八孙,还不如一个闪电过去,劈死他们呢。
雪越下越大,直逼三尺厚,人们都冻得撑不住,把家里储藏的棉被全翻出来,一个个地上床了,用被子把自己裹得跟个蚕蛹似的,还是禁不住地打寒噤。有些屋顶薄弱的,让积雪给压塌,把人给砸到雪窝里去了。死的死,伤的伤。
不知道从啥时候开始,这天变得愈来愈明,如同白昼一样。雪停了。气温又开始上升。以为是天亮了,太阳出来了。有人挣脱棉被到外面看去了。这才发现天上发光的不是太阳。而是成千上万颗星星凝聚到一块儿了,成了一个金光灿漫的大银盘子,疾速地旋转着,本来是打西边出来的,挪移到东边去了。然后再打东边钻出来,绕个弯儿跑北边去了。再从北边向南边蹿。来回不断地穿纵着。途中,将愈来愈多的星星给吸收过去,成为大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