贤说着便跳下了脚下的那个深洞。他扒开柴草,婉儿便在马厩里的微弱的天光f,看到了那一件件深埋地下闪动着咄咄寒光的兵器。
婉儿骤然间不知所措,她脱口而出,你怎么敢私藏兵器?
你知道吗?就是一个再坚强的男人也有害怕的时候。没有人真正看到过我的内心,我的内心就像是这个私藏兵器的深深洞穴,每时每刻都充满了恐惧和紧张,以至于都容不下我对你的好好的爱。我反抗母亲,但是我更惧怕她。东宫与后宫只一墙之隔,我知道母亲随时随地都可能在一个意想不到的时辰杀了我。与其让那个女人的剑随时随地地悬在我的头顶,日夜被这恐惧所折磨,还不如顶上去,迎向那剑,宁可粉身碎骨。这就是我为什么要四处搜集兵器铠甲,就是为了有朝一日,兵发东宫。我宁可这样去死。宁可战死。就是赴汤蹈火,也在所不惜。
婉儿被李贤的这突如其来的起兵谋反计划吓呆了。她不能想象这个刚刚同她缱绻柔情的男人,转瞬便成为了一个蓄谋已久的野心家。她不能把亲人的李贤和谋反的李贤联系在一起,她不敢相信这个穷兵黩武的太子竟要将他毫无准备、手无寸铁的母亲置之死地,那是怎样的丧尽天良,大逆不道。
婉儿惊惧地叫着,不,太子,你不能这样。
那么你要我怎样呢?要我逆来顺受做任她摆布的玩偶吗?大哥又何尝不是如此,到头来又怎么样呢?还不是被母亲轻而易举就捏死了。
可是,皇后并没有要发兵剿杀你。
把你派来不是和发兵一样吗?而且这东宫里的耳目远不止你一个。
但是,太子,不要。真的不要。你说,这兵器不是用来对付皇后的,而是为了东宫的安全,你这样说呀!
贤不屈不挠,他说,谁都知道在这种地方要获得安全简直是痴心妄想。这点兵器又能抵御谁呢?能抵御得了那浩浩几十万羽林军吗?东宫转眼就会被荡平。那是谁也抵挡不住的。我没有安全。我唯一的安全就是要让这剑戟直刺她的心窝,我要让她的血祭我们李氏的庙堂。我迟早要起兵。要为惨死的弘报仇。
贤你放弃这个怪念头吧。求你了。你不是一直没起兵吗?你不是一直在犹豫吗?那就放弃吧,你不是说过你深爱着她吗?
那不是真的。我恨她。我之所以迟迟不能发兵,那完全是为了父亲。父皇奄奄一息。他已经看到了家族亲人的太多的血。他的心很疼。他是因为对不起祖父对不起宗族对不起我们李唐王朝才从此不愿上朝的。他是圣上,却被挟制于一个女人的铁腕中,他有一肚子难言的苦。是因为圣上。完全是因为圣上。我不想让他再经历这血腥杀戮的场面了。他已经目睹了弘的死,我不想再让他看到母亲或者我的死了,所以我只能等待。你懂吗?那才是我的真意。
太子决心已定?
婉儿我能与你披肝沥胆,便死而无憾了。
婉儿在那天傍晚回到了依然在政务殿等她的皇后身边。在很昏暗的灯下。当婉儿说出了那一切之后她觉得她卑鄙极了。她并且心如刀割。心带着鲜血一片片地破碎着。贤毕竟是她以身相许的男人。是她最心爱的人。她怎么能出卖她最亲的人呢?但是她就是出卖了他,她知道她将永世不得安宁。
就这些吗?武皇后冷酷地问。
婉儿说,那可能是为了自卫。
单单是匿藏这么多兵器就足以构成死罪了。还说什么自卫。他明明就是在谋反。/
可是,殿下……
你不要再为他辩解了。那武器还不能证明他的野心吗?
是的,也许太子所为不够磊落,但是他并不想伤害您,更不愿伤害圣上。
他会不会伤害圣上我不知道,但是他对我已是恨之入骨。如果对贤这样怙恶不悛的叛逆者都不能严厉惩办,那江山社稷就真是风雨飘摇了。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奴婢没有了。
那就回东宫去吧。无论如何,稳住太子,剩下的就由我来安排吧。
婉儿恳请殿下开恩,别伤害了太子。
还轮不到你为那个逆子求请。这宫廷里的争斗从来就是你死我活。怎样处置太子我自有安排。你去吧。这些不是你该考虑的。
婉儿在暮色褪尽的时候回到了太子身边,婉儿的心情很沉重。这是第一次,她将她爱的人的性命交付给了他的敌人。婉儿心怀惴惴。她不仅是不安而且是一种疼痛。她不敢抬起头看太子的眼睛。在太子面前她已经羞愧、惶恐得无地自容。那是第一次,她不知道该怎样说怎样做。是将她的出卖隐瞒,还是就让太子知道她是个卑鄙无耻的女人。
而贤用异常平静的目光看着婉儿。他觉得在经历了那一番惊心动魄之后,他已经能够平静地看待婉儿了。他问她,今天的黄昏极美,有壮丽的斜阳,如血一般,燃烧了整个天际。想约你一道看残阳,像悲歌一般地令人震撼,却找不到你,你去了哪儿?
我回后宫去看了母亲。婉儿怯怯地说。
不会吧?你根本没回掖庭,而是去了政务殿。
太子在跟踪我?
你难道不知道吗?这皇宫里的每一堵墙都布满了看不见但却透风的眼。我们最终都会毁于这隔墙有耳。做奸细的滋味不好受吧?
什么奸细?
好了。不说这些了。我知道你也是万不得已。我不怪你。因为我爱你。感谢母亲在这最后的时刻把你送来。让你我在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