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大致看了这一系列不连贯的,努力想用它们来阐释我的朋友福尔摩斯先生一些智力上的特点,但是我却被难住了。因为我挑不出在各方面都符合我的要求的例子。在这些案子里面,福尔摩斯虽然运用了他那分析推理的巧妙手法,也证实了他那独特的调查研究方法的价值,但是那些案件本身却太微不足道或者太平凡了,以至于我觉得实在不应该把它们介绍给公众。另一方面,也经常会出现这样的情况:他参与了某些案子的调查,这些案子极其怪异,而且极富戏剧性,但是他在案件侦查中所起的作用又不能满足我这位为他树碑立传的人的愿望。
我曾以《血字研究》为题目记述过的一件小案子,以及后来另一件关于“格洛里亚·斯科特”号三桅帆船失事的案子,都可以作为前有岩礁妖魔、后有漩涡鬼怪的惊悚例子,而永远让历史地理学家们感到震惊。现在我将要写的这件案子,我的朋友福尔摩斯在其中扮演的角色也许并不是十分重要,但整个案情离奇得很,所以我觉得完全不应该将它从这个系列中忽略掉。
那是10月份一个闷热的阴雨天,我们把窗帘一半拉上,福尔摩斯蜷缩着身子靠在沙发上,把早晨接到的一封信读了一遍又一遍。我在印度服过兵役,养成了耐热怕冷的习惯,虽然这时温度表已升上了华氏九十度,可我丝毫不觉得难受。
不过这天的报纸实在乏味。议会已经休会,人们纷纷离开城市,我也渴望到钮弗雷斯特的林间空地或南海的海滩卵石间游历。但我手头拮据,只好推迟到以后再说。至于我的伙伴,无论是乡下或海滨,都丝毫引不起他的兴趣。他只喜欢蛰伏在这个五百万人口的大城市中心,把自己的蛛网伸展到每一个角落,捕捉每一个小传闻,掌握对悬而未决案件的猜疑。在他的众多天赋中,没有热爱大自然的元素。可他也发生了些变化,决定将注意力从追踪城里的坏人转向看望乡下的哥哥。
我见福尔摩斯正在全神贯注思索,顾不上说话便把手头无聊的报纸丢在一旁,背靠在椅上陷入了沉思。我的伙伴忽然开口,打断了我的思绪:“你的想法不错,华生!要想用这种方法解决争端,看来的确太荒谬了。”
“可不,荒唐之极!”我大声应道。可是我猛地纳闷起来:他怎么会看透我刚才脑子里想些什么呢?我不觉坐直身子,呆呆地打量他。
“哪能呢,福尔摩斯,”我大声道,“简直难以想象。”
他见我疑惑的样子,禁不住放声大笑起来:“你记得吧?不久前我给你念过爱伦·坡的一个故事,说是,一个善于严密推理的人,可能看透自己伙伴的心思。你认为那是作者精心杜撰出来的。我说我自己也习惯这么做,当时你还不相信哩。”
“我可没说!”
“亲爱的华生,你嘴里没说,可眼神说了。所以我一看你扔下报纸,显出一副沉思的样子,我知道机会来了,让我揣摩揣摩你到底在想些什么。最后我打断了你的思路,证实一下我是不是猜对了。谢谢你给我这个机会。”
但是我当时远不满意。“在你给我读的那个例子,”我说道,“那个推理者是根据观察那个人的动作而得出结论的。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那个人被一堆石头绊了一跤,又抬头看了看星星,还有别的一些动作。可我一动不动地坐在椅子上,能给你提供什么线索呢?”
“你太不了解自己了。五官是表达感情的工具,而你的五官是你的忠实奴仆。”
“你是说你是从我的面部表情读懂我的思绪?”
“对,从你的面容,尤其是你的眼睛。或许你想不起来是怎样陷入沉思的吧?”
“是的,想不起来了。”
“那就让我来告诉你吧。你扔下报纸的动作引起我对你的注意,在那之后有半分钟时间你坐着什么都没想,然后你的眼睛停在你新近装框的戈登将军画像上。我由你脸上表情的变化就知道你的想法开动了,但还没清楚表达出来。后来你的眼睛转移到放你那堆书上还没裱框的亨利·华德·翠奇尔(美国牧师及演说家)画像。之后你向墙上瞥了一眼,如此你的意思就很明显了。你在想如果那张画像裱框了之后就可以填补那片墙壁的空处,而且正好与戈登的画像对称。”
“你真完全看穿了我的心思!”我感叹道。
“到目前为止我不太可能会推测错误。但马上你的思绪又回到翠奇尔身上,你紧紧盯着他看,像研究他面部的特征,但你的眼神不再激动,你仍然继续看着他,而且出现了深思的模样。你想起了翠奇尔的一生经历。我很清楚地知道你不可能不想到他在南北战争时为北方所负起的任务,因为我记得,你曾因人们对他暴烈的态度感到异常愤怒。你对这段历史的感觉如此的强烈,因此我知道当你想到翠奇尔时不可能不想起这事。过了一会儿,你的目光由画像上移开了,我怀疑你的思绪已转到南北战争上了,而当我看到你的双唇紧闭,双眼发亮,双手紧握,我于是很肯定你的确想到那场激烈的内战中双方所表现的英勇情怀。但后来,你的脸上又再次缓缓浮现出悲伤的神情,你摇了摇头。你想的是内战的悲惨恐怖且毫无意义地浪费了生命。你的手不自觉地移到你的老伤口,嘴角也现出了一丝笑容,这使我察觉你心中想到用这种方法解决国际纷争是不明智之举。那一刻,我于是开口表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