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少羽原本是在萧离的安排下躲出去避风头的,可后来听说太后回琼州的队伍防卫极其严密,燕羽卫几次动手都未能将他和宸妃的孩子抢回来。他咬了咬牙,自己追上了太后的队伍。正巧太后长途颠簸下身子不适,梅少羽是梅家子弟,又是北苍最有名的神医,才能顺理成章地留了下来。
到了梅家祖宅,他的活动范围仅被限制在自己的房间和太后所住的正院,不能随意走动。可饶是如此,他还是敏锐地嗅到了些许风声,意识到家族正要参与到储位的争夺中。
就在他苦于没有办法将消息及时传出去的时候,燕灵居然潜进了梅家,和他接上了头。
从始至终,他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在叶初雨带人攻进梅家大宅的这一日,在这房间里点了一把有安神功效的香饵。
就算他嘴上说的冠冕堂皇,可梅少羽心里已经将自己认定为一个愧对家族的叛徒。
面对叶初雨的感谢,他轻轻摇了摇头:“是我对不起家族栽培,是我对不起梅氏族人。从今以后,我不会再以梅家子弟自居,寻一荒凉无人之处,了此余生。”
他这是要将自己自逐出家族了……
叶初雨摸了摸睡得正香的白胖男婴,坚持道:“你没有对不起梅家,正相反,你为梅家留下了最后的血脉——琼州梅家能否以另一种方式重新屹立于云苍大陆,未来就要靠你了。”
凭梅少羽和秋宁音的出神医术,或许百年之后,梅家会成为名扬四海的杏林世家也说不定。
“萧离说,他会趁着这次动乱上报宸妃暴病而亡,这一次再不会有人再来追杀你们了。”叶初雨道。
梅少羽从怀中掏出一本手札递给她:“这是我这些日子结合宁音家的针术为你设计的治疗方案,按照这个法子好生调养几年,你的问题应该会解决。”
不管怎样,叶初雨也为他和宁音做了很多,梅少羽也只有这一途来报答她了。
叶初雨妥帖地将手札收好,最后认真地看了一眼这个夹在小家庭和大家族间不得解脱的男人,道:“这一别或许没有再见之时,一路珍重。”
梅少羽抱紧了怀里的儿子,点点头:“你也珍重。”
说完,他最后看了一眼倒在罗汉床上的,曾经是他最尊敬的姑祖母,缓缓走了出去。
昔日宽袍大袖蕴藉fēng_liú,而今只剩一身萧索满地落拓。
游走于皇权间的神医梅少羽已死,从此以后,他只不过是隐于尘世的一个游方郎中。
——
花了几天时间整顿乱成一团的琼州城,再接到上京发来的消息时,却说叛军已经兵败如山倒,废太子萧珏身死,秦王萧扬不知所踪。
太后一直被喂着安神药,这些日子一直处在昏睡之中。看叶初雨的意思,应该是想让太后一直保持这种状态直到回上京。
没办法,谁也不知道她手中是否还有什么隐藏在深处的力量,叶初雨也不敢确定,她还会不会使出什么后招。
至于那些一早想要趁乱逃脱的梅家族人,被梁铭远派驻在城门下的部下抓了个正着,会一同被押赴上京受审。
梁铭远现在最忙的事情是清点梅家的家产充公,带着人将祖宅的各个角落都刮了个干净。
萧离已经允诺,将这些财产的三成充作西凉军军费,是以梁铭远抄家抄得格外卖力。
等到了梅家祠堂门前,他却犯了难,派人请来叶初雨:“表妹,这里要怎么办?”
叶初雨闭了下眼睛,恍惚间脑中闪过左青棠策马扬鞭的明艳身影和盈盈笑靥。
“砸个干净,一把火烧了。”再睁开眼时,她的声音冷酷到不容拒绝。
“这是我答应青棠的,不能食言。”
与此同时,上京郊外绿柳山庄,萧适站在熊熊大火前,声音轻得仿佛要飘散进空气里,却又重得刻在他心上。
“青棠,我做到了。”
曾经明烈张扬的少女,她的挚友和爱人,用殊途同归的方式,为她在这浩浩天地间,布一场盛大奠念。
——
半月后,朝廷新任命的琼州刺史及一套领导班子走马上任,叶初雨和梁铭远受到皇帝诏令,进京陈述此次平叛始末。
遍布全国的通缉令,也在一夜之间无声无息地消失无踪,那是燕羽卫的手笔。
出发之前,叶初雨在琼州城门下看到了姜画月。
她下马上前,朝姜画月笑了笑:“你放心,姜家的茶队不会受影响的。”是萧离安排姜家将计就计的,可另一个卷进谋逆的石家就没这么好运了,非得狠狠放一次血才行。
见姜画月依旧作妇人打扮,叶初雨迟疑道:“姜家本家和梅家有勾连的那些人都被抓起来了,你大可重新招婿支撑门户。”又半开玩笑的道:“可惜城中人人不久前还在羡慕姜家姑爷左拥右抱的好福气,很快就要收到许千暴病而亡的噩耗——你这个克夫的帽子算是摘不下来了。”
姜画月再见到恢复女装的叶初雨,心中也是万千感慨。姜家莫名遭遇这一场大劫,若非误打误撞遇上了叶初雨,只怕如今阖家都要被判成逆贼下狱。
思及此处,她郑重敛衽一礼:“画月代姜家上下,多谢郡主援手。”
叶初雨这些日子跟她玩闹惯了,冷不丁见姜画月如此郑重倒有些不适应,连忙扶她起来:“别这么说,好歹——一日夫妻百日恩嘛。”狡黠地眨了眨眼睛:“真想谢我,就送我点峨蕊茶好了。”
姜画月不由失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