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摸下午时分,烟青色的天空突然落起瓢泼大雨。
顾敏手撑在额头上从“四合客栈”里跑出来,恰好有一个人力车从旁边经过,顾敏跳上人力车,对前面的车夫说:“快一点,到平桥胡同。”
车夫应了一声,轻快地在雨幕中跑起来。雨下得越发大了,有雨水从车棚顶上漏下来,滴到顾敏的脖子上,激得她打了一个冷战。
前面的车夫已经浑身湿透了,拉车的身子向前倾着,木轮子在地面上发出有规律的声音,坐在人拉的车上,顾敏不由感到了一丝罪恶感。要不是怕少卿一个人在家呆久了害怕,她是绝对不会叫人力车的。
又过了一会儿,车夫在一个小巷子停下,问顾敏:“小姐,你要去哪一家?”顾敏也不知道,刚好有一个穿着蓑衣的老者从旁边路过,顾敏问他:“老爷子,你知道杨守诚住在哪家吗?”
“杨守诚?你找他干什么?”那个老爷子有些害怕,提着药包微微往后一退,低头加快脚步走了。顾敏示意人力车跟上,接着说:“老爷子,你别走啊,我是杨守诚的朋友,听说他生病了,来看他一下,我没有恶意的。”
这是个死胡同,老爷子被顾敏坐的人力车逼到了死角,无奈地问顾敏:“你不是青帮派来找事儿的?”顾敏笑了笑,双手撑开,耸了耸肩说:“‘您看我这身量儿,派人找茬也不能派我来啊!”
那倒也是,老者带着顾敏进了家门,看她提着裙子走的小心翼翼,害怕泥水弄在裙摆上,一边走一边心中还在纳闷,自己孙子什么时候认识个娇小姐?
顾敏也在打量着这个家,说是家,其实就是个窝棚,连破破烂烂都算不上,因为这里根本没什么东西。窝棚没有门,顾敏一眼就看到了这个家的全部内容,一张床,一堆白菜,旁边还有几个大瓮。顾敏想起之前小伙计送给自己的腌白菜,酸爽可口,想来就是从这几个大瓮里掏的。
杨守诚躺在床上无聊地抬头数着头上窝棚的立柱,他们家是匠籍,他自打刚刚会走,就被父母送到染坊里做小伙计,后来染坊被少东家抽ya片抽的倒闭,爷爷和他没了生计,多亏当时顾小姐好心赏过他的一个银元,他用这个银元买了船票,带着爷爷逃难到了天津。
他又在客栈做工,客栈和染坊一样,每天工作都在15个小时以上,他每天披星戴月上班去,万家灯火才回来,对于一个才十四五岁的少年来说,实在是太累太乏了。
每天的中午,正是他一天中最困的时间,旁的大伙计都要休息,他因为资历较浅却还得待在门店伺候着,这时候,听茶客们谈天说地,正是排困解乏的最佳方法。
前天,他听得入迷,竟然忘记了侍候客人茶水。听到大伙计叫唤,他慌慌张张拎茶给客人添水,却不小心把开水撒到客人的裤脚上。
他当时就吓坏了,赶紧跪下给客人磕头赔罪,那客人却不依不挠,自称是青帮的扛把子,把一茶壶的开水泼到他身上还不够,接着还对他拳打脚踢。
守诚躺在地上,疼得在地上四处打滚,再看到客栈老板快速向后退的脚,他就越发绝望了。一阵好打,那伙人才扬长离去。客栈老板看人走了,从柜台溜出来,出门看了看,先确认那些闹事的人确实走了以后,才跑过来,抖着声音对旁边站着的大伙计说:“你看看,他死了吗?”
那个大伙计那手指探了探他的鼻息,摇摇头说:“没死,还有气儿。”客栈老板赶紧让人把他扔出去,接着派人叫他爷爷把人接走,爷爷找人把他扛回了家。
大夫来给他看病,一根根摁住他的肋骨,问他:“疼吗?”他说不疼。“万幸、万幸,骨头没断。”大夫如是说,爷爷也很庆幸,要给大夫诊金,大夫环顾了他们家一眼,叹了口气说:“算了,算了。”
爷爷拱手把大夫送走,看他躺在床上咬着牙,一副恨世嫉俗的样子,给他盖了盖被子说:“孩子,你别怨客栈老板,他们也惹不起那伙子流氓。”
守诚当时痛的说不出话来,但是心里却很清楚,他不怨恨客栈老板,只是有些灰心。他在客栈里没日没夜的干活,一出事,老板却立即躲开不说,还把他扔出店面。
推己及人,他又想起自己爷爷,在染坊干了一辈子,染坊倒闭后,竟没有一点积蓄,到了要饿死的地步。
平日里,他工作实在太忙碌了,没有时间想这些,这次受伤倒给了他思考的机会,他们爷两儿忙了一辈子,到底是在忙些什么?就为了一口饭吃吗?
他想起茶客们的闲言碎语,“人生在世,作为大丈夫,应该提三尺青锋,除魔卫道,匡扶社稷。”他伸出右手在空中挥了挥,只觉得全身疼痛,心中嘲笑自己,都没饭吃了,还在想这些。
有脚步声从门外传来,他躺在床上偏过头去,一个女子正提着裙摆脚步轻盈地走过来,他赶忙从床上坐起,爷爷先走过来,对他说:“守诚,你看,这位小姐说是来找你的。”
守诚正准备从床上下来,顾敏连忙摆手说:“没事,你躺着,躺着,我就是过来看看你。”
守诚不好意思躺着,硬撑着坐在床上说:“我没事,一根骨头也没断,大夫都说我命大哩!就是小姐,您怎么到这儿来了,这个胡同住的都是些伙计、脚夫之类干体力活的下等人,你不应该到这儿的。”
在2050年,干体力活的蓝领工资可高了,顾敏一时没转过弯来,还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