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奥菲莉亚,你是说……村子里的每一户人家每月都要上缴一笔金钱,才能保住耕种的田地和留在村里的资格,是吗?”重复这些话的时候南尽力控制住情绪,语气却是不可避免地森冷起来。
“是的,托莱先生。每户人家都有义务这样做,一方面是尽量留住强者们,另一方面,村子也需要这些钱维持。”奥菲莉亚轻声说道,语带梗咽。她很久、很久没有这样与人平和地谈话过了,在母亲得了那种病溃烂而死之后……
“……这些钱都交给了谁呢?”南忍着怒气问道。
“村里的四家长老和村长马休管理着这些钱,围墙破损或是魔兽入侵时,都得用这些钱来雇人。您知道,我们这个村子的位置……并不太平。长老们和村长家……也同样要做‘生意’,因为大家都必须这样做。”在村里这事儿不是秘密,奥菲莉亚也没有要保密的意识。南的气质很容易让人有好感,平易、亲切,具有包容力;在她的潜意识里并不想做这种客人的“生意”,可以的话,她更想像这样继续聊下去……这让她感觉到自己是受人尊重的,而不只是一件商品。她没意识到她一再重复着“大家都跟她一样、做着一样的事儿”的话语,气质不俗的南让她自惭形秽,她忍不住想要为自己稍作辩解。
“你们没有想过迁出去吗?伍德山脉之外……至少不像这儿这么危险。”你这样的年轻女性,也更有机会追求自己的人生。
奥菲莉亚一阵苦笑,低声道,“我父亲年轻的时候也这样想过,那时我的父母刚刚结婚,他不忍我的母亲继续干这样的活计……于是他跟几位村民一起,跟着路过的冒险者们一起出去看看山外的世界……半年后他从山外回来,那之后他就没有再提起迁去外面的事儿。”
“您是从山外来的,托莱先生……外面的世界真如我父亲说的那样可怕吗?”奥菲莉亚轻轻抬起头,带着一点点细微的希望看向南,“我父亲说,他留在一座村庄的几个月里先后看到三户人家被当地贵族家的管事人诬陷,土地被没收、全家被抓为奴隶……其他的人家也好不了多少,田地里的收成七成要上缴,即使丰收也有好几个月的日子里在饥饿中度过……吃不饱肚子,穿不上衣服,外面的人们过的都是这样的生活?”
南被她问得哑口无言……在亲自步入林克大道前,也许他可以拍着胸口说这些都是无稽之谈;但事实是,在林克大道巡逻的日子里他看到了太多身着薄衣冻得面色发青的底层市民,也曾见过倒毙路边的浮尸……城市里的市民都有这样的群体存在,他拿什么底气来告诉对方,外面的乡村生活必然宁静、美好?
闭口不言的南让奥菲莉亚眼底那点细微的希望之光黯淡下去,她有她的生存智慧,快速地转移了这个话题,“……没有魔兽入侵的话我们其实过得还不错……如果哪一家能出现两个以上的武道天赋者的话,那么他们家就能成为村里的长老;罗德尼大叔家的大儿子最近显示出了天赋,他们家就成了第四家长老。虽然也要做生意,但至少……”可以不必什么样的客人都要接待。这句话奥菲莉亚说不出口,苦笑了一下,她黯然地说,“小时候我多么希望村里可以出现好多、好多的强者啊,那样我们就能靠自己的力量保护村子了……”
南什么话都说不出来,此刻,语言显得如此的苍白;奥菲莉亚对他没有任何隐瞒,但他听得越多、知道得越多,就越发感觉到无力……和深深的痛苦。
强大的、无所不能的光明神,耀眼的、势力横贯半个大陆的教廷,尊贵的、高高在上的王族,以及无数拥有庞大家财的贵族;如此之多的位于高处的存在们……却不能保护仰望着他们的平民。相比起回到人类的世界,他们更愿意藏身于崇山峻岭之间、与魔兽毗邻而居……
“……托莱先生?”南忽然站起身来将奥菲莉亚吓了一跳,她连忙不安地离开椅子。
南木然地掏出一个金币,轻轻放到桌上,而后,出于胸中无法言说的愧疚自责,他弯下腰,冲这位坚强地面对生活的女性深深一鞠。
“托莱先生?”奥菲莉亚慌张地退后几步,甚至没去留意桌面上的金币——往日里她要赚到这么多钱至少要一、两个月。
南无法出声,他不愿在别人面前失态;直起身后他甚至不敢去看奥菲莉亚的脸,有些狼狈地逃离了这间简陋的木屋。
残月高悬,月色之下,一栋栋房屋静静矗立。不少窗户亮着灯光,走在寂静的大道上,两侧的民房不时传出男男女女的喘息、呻|吟声。
南麻木地踩着凹凸不平的路面前行,黑暗中隐约传来的声音不能让他有任何香|艳之感,反而像是一阵阵刺骨凉意,不断地从皮肉向内侵蚀,令他寒入骨髓。
……这些声音的主人,有多少是像梳着小辫儿的小姑娘那样还未盛开的花蕾……又有多少是像奥菲莉亚那样……无力反抗,求助无门的柔弱女性呢?
走着走着,不知不觉间,无声的泪水顺着面颊滑下,从下巴上滴落。
南猛然一震,停下脚步抹了一把脸,看着手上的水渍,半响无语。
他忽然想笑,又想放声悲泣——他是多么以自己在前线呆了三年的资历为傲啊!即使为军部不容被赶回后方,但至少那三年里他为保卫国家出了一份力、为了捍卫王国的荣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