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家并非豪富,蒋氏母女只能共用一辆马车。
应酬了一天,饶是蒋夫人八面玲珑也难免疲惫,她放松了身子靠在宝蓝色的缎面大隐囊上,语气随意:“你今日运气倒是不错,居然攀上了安南郡主。”
“女儿也没想到呢,”蒋三娘笑着回答。哪是她运气不错,若不是她机灵,借着帮李五娘拍雪的机会,偷偷划开了李五娘的袖子,她怎么能遇上他。蒋三娘擅女红,习惯让身边的侍女随身带着针线和小剪子,她熟悉衣裳纹理,要利落地划开袖子缝合处,是一件很容易的事。
“郡主对你的印象如何?”蒋氏觉得很遗憾,自己的女儿因为婚期将近不好出门,这么好的机会,白白让这个庶女得了。
“应该还不错吧,”蒋三娘似是斟酌着答道。她知道嫡母是个面甜心苦的,肯定不愿意她嫁入国公府,并不敢把她被魏国公看中的事告诉嫡母。
这个庶女嘴里的话只可以听一半,蒋夫人不置可否,干脆合上眼睛小憩。
嫡母不再追问,蒋三娘悄悄舒了一口气。她柔顺地低垂着头,一遍遍回忆她在魏国公面前的表现,想起魏国公英武不凡的气度,偷偷红了脸。她有些懊恼,自己还是太紧张了,居然忘了要一件魏国公的贴身之物当作信物。
下次再见,她一定不能忘记了。也许再见之日就是他们成亲之时呢,蒋三娘陷入美好的想象里。
蒋家在长安城南,与权贵聚居的城东相离甚远,兼之雪深路滑马车难行,她们回到蒋宅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
累了一天,蒋夫人没耐心再与庶女母慈女孝,打发她道:“你去看看你阿姨吧,免得她担心你。”反正柳姬是个蠢的,蒋夫人从不担心。
这话正中蒋三娘下怀,她满怀心事,正需要生母的指点。
长安居大不易,蒋家宅子有五重院落,在富户巨贾居住的城南也算得上是豪宅了。这宅子还是蒋三娘第一任嫡母的陪嫁。
蒋三娘的生母柳姬住在蒋夫人正院后的芙蕖轩,穿过一个夹道就是。
冬天的晚上四处黑黢黢的,只有雪是白的,蒋三娘走在夹道上还是有点害怕。她扶着侍女的手走得很快,走出夹道,就看见生母柳姬提着灯笼等在芙蕖轩门口了。
蒋三娘没那么自作多情,认为她阿娘是在等她。
果然,见来的是她,柳姬目露失望,“这么晚了,你怎来了。”
“我来找你说说话,”说着蒋三娘挽了柳姬的手,“阿姨外面冷,别站在这里等阿耶了。”
那可不行,柳姬自然不愿意进去。蒋郎答应了今晚会来,她都等了这么久了,怎能半途而废。
对生母,蒋三娘的感情很复杂。她看不惯生母将情爱看得太重,将父亲视作主宰的模样,在她看来富贵权势才是头一位的,不能理解她生母当年身为官家嫡女却甘愿做妾的行为,简直是自甘下贱,她父亲当年只是个微末小吏而已,至今也不见显贵,连带着她也出身不高。
不过,生母受宠,她也便利许多。蒋三娘心思百转,凑到柳姬耳边悄声说道:“阿娘,我有件好事要与你说,事关女儿的终身大事。”
女儿的终身是柳姬心目中的二等大事,她一听是好事,暂时把她的蒋郎放到了脑后,与女儿进屋去了。
“你是说,魏国公看上了你!”柳姬喜得团团转,等到兴奋劲儿过了,理智回笼,才是仔细问道,“他可给了你信物?”
蒋三娘红着脸摇头,看她阿娘神色不虞,蒋三娘赶紧补充道:“是女儿忘记要了。”
“那他可允诺了会娶你?”柳姬急迫道。
“他问了我是哪家女儿。”蒋三娘羞答答说道。
问了就好,柳姬放了一半的心,又紧张地问道:“你可是让他碰了?”
“没有!”蒋三娘听出深层含义,脸红得要滴血了。
柳姬还在问,“那你可给人占了便宜?”
“他是个正人君子。”蒋三娘说着也有点失望,他也不知道拉拉她的手。
正人君子好呀,柳姬得意地笑了,“跟你阿耶当年一样!”
当年她向蒋郎表达情意的时候,她的蒋郎也是如此呢,半点不曾失礼。害她失落了一晚上,以为蒋郎不喜欢她,不过蒋郎还是信守承诺,次日就来她家提亲了。后来她才知道蒋郎是敬爱她,并非不爱她。
才不一样呢,蒋三娘心中悄悄反驳,傅郎才是真正的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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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郎中这几天春风满面,走路都带风。
有同僚好奇询问,蒋郎中却笑而不答。不过还是有消息灵通的,打听到蒋郎中有很大可能接替即将告老的户部右侍郎,成为新一任上官,私下里免不得恭维一二。
蒋郎中只是抚须笑笑,呵呵,右侍郎算什么,他将要成为魏国公的岳父,有了魏国公做靠山,到时候尚书也不成问题啊。
他从柳姬母女那里得知女儿被魏国公看中的事,喜得一晚上都睡不着,满心的恢弘大志,想着自己登阁入相的风光。
哪怕赏梅宴过了四五日,魏国公还是没有动静,蒋郎中也不着急,他自认为了解权贵的心思,要自矜身份,太急色了有失身份嘛。他等得起。蒋郎中贯会钻营,否则也不会攀上萧氏,还娶到与萧家有亲的刘氏了。因魏国公不曾来使媒人来说项,蒋郎中并不敢张扬。
这日蒋郎中忽然被右侍郎喊去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