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馆偏房中,齐襄将春娥一把推进屋中,沉脸掩上门,那春娥一个趔趄踉跄跌去案边,闷哼一声,忿忿抬了脸看他。
这一时房中且他夫妇二人,齐襄终是再也端不住了,抬了手指住春娥,涨红了脸开口斥道:“你眼中可还有礼数体统!”
那春娥闻言,竟是一拧眉头,破口道:“你嚷什么!分明一个真小人,今日倒要与我言语“体统”二字!儿女婚姻本就是父母之命,彼时你抗婚不从,与我拜了天地父母便匆匆而去,你可有一日待我如妻?你可是将礼教体统放在眼中。”
齐襄闻言,微微一怔,一时间青白的脸上阴晴不定,这许是他最不愿提及的过往,而他到底也是如这春娥所言,这似乎是他的软肋,他自幼年读书,颇是看重lún_lǐ纲常,却恰恰在婚姻大事上三番四次的忤逆家中高堂,如今落下个不孝骂名也全然赖他自己。
至此,他绷紧了唇,又是埋眼看看那春娥,她许是心中气极,这番竟是红了眼眶,愤愤然横他一眼便也是转脸默声不语。两人双双沉下脸,僵持了许久,或许是这齐襄自觉那春娥说得也是颇在理,脸上竟是有些尴尬,终了他轻叹一声,挥挥手道:“罢了,明日你便回乡吧,家中田宅也得有人顾着。”
齐襄向来不愿同这春娥多做言语,今日也是如此,就是彼此再多争执几句也叫他觉得疲倦,这便是草草作罢开口打发她回乡中去,却是不想那春娥闻言只是阴沉沉看他一眼,微微挑了眉梢就着案旁坐下,开口轻声道:“我早将田宅变卖了。”
无非是轻描淡写的一句,春娥冷着脸,说得也是漫不经心,那齐襄闻言却是一愣,颇是疑惑道:“你方才说什么?!”
春娥抬眸睇他一眼,抿了抿唇,沉声埋下脸,房中静谧,窗外风过,吹得那几株木棉沙沙作响,许久,那齐襄似是回味过来些什么,脸上神采颇显诡异,又过许久,直觉他缓缓于袍袖中伸出手来,指住那春娥时候,发白的指竟是微微颤抖,春娥本以为那齐襄终是要大声斥她,便是微微缩了缩脖子,终了却只听他渐显凌乱的吐吸声响。
春娥抬了脸,似是要张口说些什么,却是叫那齐襄一把扼住了腕处于那案边生生拽了起来。春娥大惊,迎上齐襄,却是见他那平日里终不见波澜的眼这一时却也涨得通红,他气极了,他布衣出生,家中虽不富贵,但祖辈劳苦耕作,时至如今,家中积蓄也算是颇丰,只是他醉心仕途,这春娥虽是颇不得他欢心,却到底勤恳朴实,待他高堂又颇尽心,完婚之后这些年月里,他便也安心将田宅托于她料理,却也未想到家中父母尚是亡故两年不到,这妇人竟是将他祖业统统变卖,而他齐襄聪明一世,就此事却也全然叫她蒙进鼓里。
至此他气极反笑,嘶哑声音又是颇怪异,开口道:“卖了?所得钱财呢?”是啊,卖了也就罢了,总得将所得钱财交还于他才是,却也不想那春娥竟是撇嘴道:“花了。”
齐襄追随沈焕多年,南征北战,所历险难自是多不胜数,只是再多困窘他都不及今日这般惊惧,只觉那“花了”二字,掷地有声,决绝果断,这一时,他只觉眼前发黑,腿脚一软,祖辈世代积蓄,今日就叫这个悍妇轻描淡写的“花了”二字清算归零了,说来他是个读书人,向来自恃清高,视钱财如粪土,但到底是他祖宗家业,如今弄得如此田地,他真不知他日百年,黄泉之下拿何颜面去见父母双亲。
至此他终是忍无可忍,竟是再顾不得君子礼节,抬手抡圆了巴掌便是要朝那春娥左颊落去,却不想那妇人见状,竟是尖叫道:“你以为找人修筑土坝不消财帛吗?!”
只这一句,却还是晚了,但觉皮肉相触,一声脆响,齐襄也自觉那一掌用力之大,此番竟是掌心火辣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