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他话中之意,烟雨想起苏菡以满苑百合邀宠之事,心下已了然,“老人家,我也是惜花之人,只是好奇想来看看这座园子,绝没有旁的意思,百合花期短,盘根繁杂,在北地培育是极为不易的。”
老花农微抬起头,“原来姑娘也是知音之人,我家小姐从前也是极爱百合的,常跟着我学习园艺,听姑娘的声音,与我家小姐当是年岁相若。”
烟雨转身看向面容枯槁的老人,一边脸戴着眼罩,明显的烧伤疤痕自耳朵爬向脸颊,是以他说话时,总以左耳对着人。看他的眉目轮廓,烟雨连连后退了好几步,“陈伯……”
“姑娘怎么知道老朽的姓氏,莫过来,老朽吓到你了吧。”
她捂着起伏的心口迫使自己镇定下来,一步步走近,蹲在花农面前,“自然是总长告诉我的,他同我说,陈伯也是四川人,也喜欢种百合花,我便抽了空来看看。陈伯,您说我与你家小姐年岁相若,其实在家时,烟雨的父亲也同您一般年纪,我可以摸摸您的手吗?”
陈伯仅剩的半只眼看着她,伸手碰了碰她的鬓角,烟雨似儿时般蹭了蹭脑袋,正是这熟悉的亲昵感。小时候爹爹待她总不亲近,也很少抱她,每每跟在陈伯身后沾了满脸的泥,他总会像今天这样摸摸她的鬓角,替她抹干净。
烟雨没想到多年前的大火会留下生还者,她握住他布满老茧的手贴向脸颊,“我好想家……”
老花农眼眶一热,就似看到了昔年的小成锦,“姑娘,要不是老朽看得见你的脸,定会以为你就是我家小姐。姑娘可是被陆总长带回来的?他是个善人,你只要顺着他,总会让你回去见父母的。”
“善人?”烟雨苦笑,旧人旧物勾起了她散作星灰的复仇火焰,“三年前西川宋家的灭门惨案可是轰动一时,难道陈伯您还觉得他是善人么?”
提及宋家,老花农叹了声气,“不瞒姑娘,老朽正是昔年宋家的老仆,其实当年……哎,看看老朽又唠叨起来了,同你说那些做什么,姑娘还是快走吧,此地不宜久留。”
小芸在门外把着风,“小姐,天就快黑了,咱们还是快走吧,若是叫人发现了,少不得又要挨家法。”
“陈伯,能在北地遇见乡亲实为不易,我改天再来看您,跟您学习园艺。”
烟雨若有所思地出门,老花农点点头,看着她的背影良久,他虽老眼昏花,可看着自家小姐长大,眼前这位姑娘与之相似的地方,实在太多了。
北平最热闹的拈花之地,正是吴公馆右拐数百米之处的下三堂子尽头,名曰燕墟坞,老鸨曾是城内红极一时的名妓燕双双,花褪粉残后以半生积蓄在各地网罗了绝色美女,近来成为名利场谈资的,便是燕墟坞新进的一拨白俄女子,个个身材玲珑有致,肤白貌美,没尝过的名流听友人赞叹个中妙极滋味,皆争相趟进堂子一掷千金,饱享艳福。
陆少廷今晚在军政部兄弟撺掇下,一举包下了整座燕墟坞,连久尝洋味的吴光新见了那些尤物热舞,也不禁愣了眼,更别提那些浑兄弟们,哈喇子都流了一地。
不过只是片刻功夫,他就一个激凌回过神,“小芸小芸,我不能对不起小芸。”
此时的陆少廷已伙同兄弟们拉下了台上尤物,又搂又抱。吴光新焦躁地钻进人群蛮力扳了他至雅座,“大哥,不早了,让这群皮猴在这耍,咱们该回去了,明天还要振作精神跟周部长他们打场硬仗!”
“要回你回,别像个婆娘在这儿惹老子心烦!”
陆少廷扬手撂开他,在高台雅座上俯视下边光景,顺手接过小倌呈上的酒水,猛灌了口,心里想她想的火烧似的,罚在她身上,疼在他心里。那日被她拿枪对着自己,心里头虽然发凉,可断然舍不得因此对她下狠手,更没有人知道,他为驳回那一纸处决令,同傅锦霖达成了怎样的交易。
整日来,在军部处处被初出茅庐的小子下绊子又不得还手,对他这样的常胜将军来说,有多憋屈,而回到家为瞒下傅夫人的眼线,还要装出一副冷面,对她刁难折磨,不得亲近,饶是铮铮铁骨,这样内外夹攻,也少不得被揉成了玻璃渣子。
还不如浸淫在这销金窟里,酒精麻醉,暂忘烦忧。
醉倒在雅座栏边,梦里一身学生装,捧着百合的姑娘对他笑着,面容越近,笑的便越妖娆,最后只剩一张脸,碎在他眼前,好似正笑着他,呵呵,陆少廷,我诅咒你,诅咒你永世得不到真爱,这是你欠我的……
惊醒的人一身冷汗,扶着雕花木栏起身,一阵恍惚。守在间外的卫兵听到动静冲进来,“总长!”
“我没事,不用惊慌,备车回府。”
“是!”
被夜色笼罩的陆府后宅,烟雨辗转无眠,陈伯的欲言又止似乎提醒着她每个毛孔,猛然又想起自己被囚武功庙时,那些匪贼所提及的名字,既然陈伯能得生还,那便意味着当年宋家着火后,或许……母亲也有逃出生天的机会!
如此想着,她心内越发不能平静,一个人披上藏青色纱衣摸索着折返锦园,夜幕下,回廊转角处闪着火芯,老花农抽着旱烟躺在竹椅上纳凉。
“陈伯……”
“姑娘来了,老朽等你好一会了,白日里有人在,老朽也不便多言。”
烟雨疾步上前,“您知道我想问什么?”
“姑娘是西川人,一来便提及宋家惨案,老朽想,姑娘若不是与宋家为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