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龙门阵
四、反目成仇
李轼他们这一代人,出生正好赶上中苏友好年代,成长时期又赶上中苏关系从友好到交恶的年代,算得上是一个眼花缭乱的年代。(.)
苏联对新中国的影响是很广泛的和前所未有的,老三届这批中学生,都是四十年代后期和五十年代初出生的,都能很深地感受到这一点。中苏友谊万古长青的概念,苏联对中国各种援建项目的事例,都从老师的嘴里灌到学生的耳朵里。在课堂上一举事例时,老师总爱提到城北岷江上的铁路桥,苏联人援建的,这是能看得见摸得着的东西,很有说服力。苏联文化的影响更是随处可见,学生从小就受到这种教育和熏陶。小到把中国的一些有名人物比拟成苏联的某某,如把吴运铎说成中国的保尔,把黄继光说成是中国的马特洛索夫,甚至把鲁迅说成是中国的高尔基。在早的不说,就拿老三届的学生来说,鲜有人不读苏联高尔基的作品,鲜有人不看《钢铁是怎样炼成的》,而《莫斯科郊外的晚上》《卡秋莎》等苏联歌曲差不多人人都能哼两句,更不用说俄国文学对中国几代年青人的影响。当年对苏联可谓是全面学习和效仿,苏联被亲切地称为苏联老大哥,中学开设的外语课以学俄语为主,大量的苏联书籍、电影翻译进来。年青一代都相信苏联的今天就是我们中国的明天。
正所谓物及必反,像李轼他们这一代年青的学生还没有弄明白咋个回事时,一夜之间,风向变了,中苏关系全面恶化并升级。学生们都晓得了苏联背信弃义,撕毁合同,撤走专家,逼中国还债等等。中国的三年困难时期,有人说原因是“七分天灾三分人祸”,这三分人祸就是苏联的种种劣行所致。而中苏在珍宝岛的武装冲突,标志着两国的矛盾达到顶点。
中苏关系恶化,当学生的都晓得一些表层的东西,因为那时都组织大家学习报刊上有关内容。李轼还记得学校让学习“jiǔ_píng”,即****中央评论苏共中央******的九篇文章。那时李轼就觉得我们占理,我们是马列主义,对方是修正主义,我们的文章也写得高屋建瓴,气势飞扬,把对方驳得体无完肤。“文革”初期不少人写的大字报就喜欢模仿那种笔调。
不过李轼也感到一些困惑,除了引用的只言片语外,只看到我们说的,却看不到对方是怎样说的。就像“文革”初期的大字报,只看到批判的人在说,却看不到被批判的人原本是如何说的。舆论宣传惯例是报喜不报忧,所以底层的人很难搞清真实的情况究竟是啥。再有自“******”后,那种吹牛皮说假话的风气形成后,官方的舆论往往很难让老百姓全都相信,那时坊间还流行一句话,叫正面文章反面看。所以,很多困惑不是升斗小民能弄明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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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经历过三年的“文革”洗礼,李轼已经明白那种主义的争论都不过是挂的羊头罢了,这后面既有两个党之间的利益争斗,更有国家间利益的冲突。这巴掌大的珍宝岛上奋力一搏,只不过是这两股巨流相撞后的一朵小浪花而已。就像金沙江与岷江相撞一样,必然激起浪花。
烟瘾大的王有才已经抽完第二根烟,随手就把烟屁股往下扔,又把第三根烟叼在嘴里,很认真地问:
“建国,你说那个珍宝岛小得很,那到底有多大?”
“报上不都说了吗,珍宝岛是个江心岛,面积不到1平方公里,那就是说还不如中坝大。”
杨建国一说中坝。王有才把叼在嘴里的烟取下来,在房架上站直身子,伸伸腰,看着上游依稀可见的中坝,恍然大悟一样叫起来:
“哟嗬,这样小点。新闻电影里说,中国被俄国人强占的地盘有两个法国加上波兰那样大。建国,这法国跟波兰有多大呀?”
“欧洲国家面积都不大,法国、波兰的面积就算大的。老王,这样跟你说吧,法国面积跟我们四川差不多,我们被俄国人占去的地盘比两个半四川的面积还大。有150多万平方公里。”杨建国用夹着烟的手在空中比划着。杨建国地理知识扎实,小学上课时,其他课目都不咋样,唯独喜欢地理。
“老王,快坐下,伸伸腰杆就要得了。”两个泥水匠一看王有才站起来了,忙招呼他坐下来。他们在房架上行走惯了,却怕王有才失脚出事,作为领班,他们有责任。
王有才并不惧怕在房架上行走,但也不愿意逆着泥水匠的关切,都是熟人。他深吸了一口烟后,坐下来说:“跟老子,这样大的地盘干嘛不争?”
李轼看王有才很感兴趣,插了一句:“就是想争,也要争得赢才行。本来就是我们的地盘,因为打不过俄国,才被俄国强行占去了。”
“哪又是为啥子?小李。”老黄牛也来了兴趣,停止了抽烟,把烟灰磕在檩子上,认真地问。
两个泥水匠也来了兴趣,停下了手中的活路,一边摸烟出来抽,一边跟着说:“跟我们摆摆,咋个回事?”又冲众人说,“大家都歇口气,歇口气再干。”
领班的泥水匠发了话,大家都放下手中的活路。有几个人爬下房架去歇气了,剩下的几个人还留在房架上,换换位置,坐得更安逸后,一起催李轼摆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