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离君一愣神儿的工夫,竟让未迟脱出手去。
“你去哪儿!”晏离君忙喊道。
“有件东西忘了拿!”未迟边跑边道,心中嘿嘿一笑,左转右转的躲到了东偏殿,“看你还能找到我!”
后来她想,若她当时没有去,就好了。
晏离君以为她真的落下东西,便悠悠然往宫门处等她了。
未迟正为自己的小聪明洋洋得意,突然听到姒婳的声音从墙那边传过来。
“……只是可惜了那件流云裳……姒婳,姒婳很欢喜那云纹。”姒婳的声音甚是遗憾。
“你欢喜便好。”
长长的一阵沉默,未迟在想他们是不是睡着了。
睡?!对了,隔壁不是止华的寝殿?
“三万年前帝君曾说了心意不改,如今……还是这话么?”
“不止今下是这话,以后,也是。”
止华说的坚定,未迟心中一空,仿佛被什么东西吸走了心神,贴在墙上的右手也不知怎的,竟微微颤起来。
“我不会薄待你。”止华似乎叹了口气,又似乎没有。
“帝君待我之心,我怎会不懂。”
又是一阵沉默,未迟后知后觉的想起自己听墙角的行径不甚光彩,可一双脚却像生了根,半步也挪不得。
“倒是那个叫丹木的仙仆,想来也是不小心,帝君何必非要降三十六道天雷,”姒婳怜悯道,“两三道也就罢了。”
“既毁了你衣裳,便不可恕。”
“倒也可怜,帝君既然厌弃,不如姒婳带回去,也算给她找个容身之处。”
“夜闯禁宫用心险恶,我已叫晏离逐他下界了……”
姒婳和止华后面还说了些什么,未迟没有听进去。此时她的脑中嘁里哐当一阵乱鸣,震得她七荤八素的不辨东西。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偏殿的,也不知道自己走到了哪里。
未迟暗骂自己像个跳梁小丑,巴巴儿的跑进别人的情深似海中掏心掏肺。用心险恶?原来在他眼中,自己不过是个用心险恶的小人,三十六道天雷没有劈死她,所以他便要让晏离君逐他下界,废去修为吗?
~~~~~~~~~~~~~~~~~~~~~~~~~~~~~~~~~~~~~~~~~~~~~
第三十三重太清天极谣宫的模样,数万年也未变过了。
木客一丝不苟的打理着宫中的大片桃林,一丝不苟的掸去秋千上并无几星的灰尘,一丝不苟的去厨上熬了一碗稀薄得能照出人影来的绿豆汤。
木客望着空荡荡的极谣宫,坐在他惯常坐的台阶上,定定的望着极谣宫的宫门。
会不会,上神还像平素那样,一只脚先迈进宫门,然后猛地抬头看看头上的匾额,抚着胸口庆幸道:“还好还好,我以为又走错了!”再然后,她会笑吟吟的叉腰朝内宫喊道:“木客木客我回来了!我跟你说啊,今日我去参详了玄止的阵法,那真是……”
可他一直等了三万多年,上神,没有回来。
木客的视野模糊起来,这三万年来他一直想,若是当初自己没有多嘴把消息告诉上神,她是不是就不会死?
那一日的早上,昴日星君金灿灿的马车路过自家宫门时,上神翻了个身。
“上神上神!出大事了!”他急急忙忙的跑进来,差点儿被上神随手扔在地上的桃核滑了脚。
“木客……”上神扶着额头眯了眯眼,声音带着宿醉的沙哑,“除非你是要告诉我,玄止那个冰山脸弃了姒婳,要不就莫来烦我。”上神往云被里窝了窝,闷声闷气道。
是了,那一日十月初九,正是战神玄止与上仙姒婳成亲的大喜日子。他那时才去送了上神的贺礼回来。
若是他没有接着说下去就好了。
“大事不好了上神!”他急得头上冒汗,“神君去了无幻海!”
“什么!”上神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抓着他的胳膊急道,“他去无幻海做甚!”
“木客也不知,”他咬唇道,“方才去送礼回来,碰到了二十九天无幻海的镇魔水君,他说的。”
“镇魔水君,坏了!”上神神情一肃,提了吟胥剑就夺出门去。
若是他拉住上神就好了,若他知道此行凶险非常,他一定不会放任上神去的。
“你快去找晏离搬救兵!”
这是上神与他说的,最后一句。
八十一日后,连他母妃应劫而死都未红眼的晏离君,却掉下泪来,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了一句他至今想来,仍无法承受的话。
“取件她最爱的衣裳,与她安魂吧。”
“与她安魂吧……”
“安魂吧……”
他脑中炸开一个天雷,劈碎了他所有的神识。
什么叫,与她安魂?
上神她……不回来了吗?
魂飞魄散,红衣沉葬三十六重大罗天,星辰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