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渐渐黑了,雪还下个不停,宗福田在家里焦急地踱着步,一会儿走到房门檐下,看着从天空飘落下来的雪花,一会儿朝自家的大门外望望,看看妻子张迎春回没回来,一会儿又走到父亲宗贵才的房间坐坐,烦闷地吸上几口烟,嘴里还不时喃喃自语道:“孩子他妈该回来了……都走一小天了,怎么还不回来呢?”
开始,宗福田嘴里嘟囔着什么,宗贵才一直没搭茬儿,坐在火盆边一边烤火一边叼着那只烟袋杆儿足足有半米长的大烟袋,“吧嗒吧嗒”不停地吸着自家产的老旱烟,抽完一烟袋锅之后,朝炕沿边上拷打几下,然后将烟斗伸进他那用牛皮做成的、有些脏兮兮的、发了红的烟口袋里,装满后慢慢抽出来,用右手大拇指摁一摁烟袋锅子上边的烟,然后将黄铜烟嘴放到他那四周长满胡须的嘴里,烟斗往火盆里一触,“吧嗒吧嗒”地抽起来。 听到儿子没完没了地嘟囔着,他心里烦透了,不然不会开口说话。
“八成是迎春回娘家遇到什么事情了吧,不然早就该回来了。”宗贵才不高兴地说。
这时,宗春刚跑到宗贵才跟前,拽着爷爷后背的衣服说:“爷爷、爷爷,妈妈怎么还不回来?爷爷,我饿了……”
“福田,你就别等你媳妇回来了,你没听我的宝贝孙子说饿了吗,你还不赶快到外屋去做点饭吃,小孩子不禁饿,快去吧。”宗贵才说。
“不等迎春她回来做啦?”宗福田信口说道。
“你没看看现在都什么时候啦,再等一会儿把我的宝贝孙子饿坏了,我跟你没完。”宗贵才不高兴地说。
“好好好,我这就去做饭。”庄稼院的饭菜好做,宗福田下厨房不到半个时辰饭菜就做好端到了桌子上。
爷仨吃完饭后,已经是掌灯的时候了,宗贵才对儿子说:“福田呐,天这么黑了,你去你老丈人家看看,这天儿黑灯瞎火的,外边的雪还是不停地下着,路又不好走,怕是迎春她自己不敢回来了,你赶快到你老丈人家给她接回来。”
与此同时,高长福的老伴也在惦记着自己的老头子,她在想,老头子都出去一天了,到现在还没回家,八成是在谁家有事,不然早就该回家了;现在外边的雪下得这么大,天又这么黑,路又这么滑,他要是往回走,老胳膊老腿的,在路上万一有个闪失,那可就麻烦了,于是想打发老五高发到出去找找,找到了给他接回来。
高长福的六个儿子当中,他最偏爱的是老五高发到——一般来讲,老人大多数都偏爱老儿子。常有人说,老儿长孙是老人的掌上明珠,可对高长福来说适得其反——老五高发到,老实憨厚,不但能干,而且还特别孝敬老人,从小到大没让老人生过气。老六高发家好吃懒做,高长福半拉眼看不上,可以这样讲,老六高发家离开了高长福的眼珠子就不是他了。
高长福的老伴对高发到说:“老五,你去找找你爸,天这么黑,雪又这么大,路肯定滑,你爸他老胳膊老腿的,不禁折腾,万一路上有个三长两短的,那可就糟啦……”
“妈,你说我爸他一天没回家,能到谁家去呢?”高发到说。
“我估计着……大概是到你小姐家去了……如果到别人家去的话,我想不会一天不找家吧。”高长福老伴说。
高发到出了家门,走了一段路后,正好巧碰上了宗福田,见了面他就开口问道:“福田二哥,这么晚了……你到哪去呀?”
“我去接你二嫂。”紧接着宗福田反问道:“这黑灯瞎火大雪嚎天的,老五,你这是到哪去呀?”
“我爸一天没回家,我估计着他可能在我小姐家了,我妈让我去找他,给他接回来,不然,我怕他自个儿回家,在路上摔坏了,那可就让外人笑话掉大牙了。”高发到说。
于是俩人同行,顶着大雪向张宝发家走去。
此时此刻,张宝发全家人和高长福正围在炕上长方形炕桌旁吃晚饭呢——这个时间吃晚饭,当时在凤凰山脚下的村落来说前所未有,的确是太晚了,不都是因为张士礼被狼咬的事给耽误的吗——大家边吃边喝边聊些什么。炕沿上空的帷幔杆上,挂着一根大约一米长的铁线,铁线下端的弯钩上挂着一盏洋油灯,灯火暗淡,不时地忽闪忽闪冒青烟。灯光下围坐在桌旁的人不时端起酒杯,人影在不时地晃动。
几盅酒下肚之后,高长福关心地问姑爷子张士礼,说:“士礼,胳膊还痛吗?”
张士礼看了老丈人高长福一眼,然后微微一笑说:“胳膊上敷的云南白药挺管用的,现在不怎么痛了,就是觉得凉飕飕麻酥酥的。”
“以后可得加点小心,多悬哪……再走山路时可不能单独行动啊!”高长福叹息道。他一说起话来就滔滔不绝,绘声绘色,有时连手势加表情,抓住一个话题就能说上半天,有时说的是实情,有时纯属虚构——这与他从小愿意听古书有关,但是,他在女婿面前有一说一,有二说二,从来不去虚构。他用筷子挟了一些菜送进嘴里之后,将筷子往空碗上面一放,继续说道:“这次是不幸中的万幸,幸亏没遇到狼群,如果遇上狼群那可就麻烦啦……先前就有这样的例子。你们还记得吗,就是李家沟的李老大,叫什么名字来着……噢,想起来了,叫李大奎——就是李家沟团山子后那家老李家的大儿子。你们可能没看见过那个小伙子,我曾经跟李大奎有过一面之交。五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