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只是一个侧影,元夕还是迅速认出了那个男子。
骚包的大红曲裾,不男不女的装束,长至脚踝的头发,还有那条发带,那种胡乱绕一下的束发手法怎么看怎么熟悉……
可不就是那个唆使骷髅蛊弃主跑路的家伙么!他怎么也在这儿?
这红衣男子面朝左边,望着某个牢房,看他姿势,似是正与牢中的谁交流着什么。
元夕不敢靠得太近,怕被他察觉出自己的所在,但如此一来,她也无法得知他究竟在对谁说话,又说了些什么。
想了想,元夕运起灵力聚于耳内,又略略向前行了一步……终于勉强听到了那厢的对话。
“如何,你还是不肯交出那只蛊么?”澹台佾剔着指甲,悠悠道。
蛊。元夕听到这个关键字,心中顿时五味杂陈。那牢里的人,果然是白朔么……
牢房内径自沉默,澹台佾等了许久,始终未得到牢中人的回答。
“啧,何必如此固执呢?得罪了临安郡主,你后半辈子注定得待在这间阴湿的牢房里,至死为止……不若将‘安乐蛊’交给我,本座还可以向郡主讨个人情,虽不能令你得脱樊笼,至少你今后也能在这里过得舒坦些。”
牢中人一言不发,而一旁的元夕则听得暗暗心惊。安乐蛊!元夕当然知道那是什么,一种相当稀有的蛊,炼蛊的材料非常难得,或许要花上几十年的时光去一一收集……而且炼制的成功率低得令人发指。
或许这世上只有白朔这种对蛊术天赋过人的家伙,才能在仅仅一次失败后,就炼出这种失传已久的奇蛊来。
沉默中的时间似乎流动得格外慢,牢中人始终不出声,元夕甚至开始怀疑是否他曾被拷打过,所以气息艰难难以开声……
拧起眉,她面色难看,右手不自觉地摸上身后的天机剑……而后,她看到那红衣男子眉心轻轻一拢,似是终于失去了耐心,他抬起手……
元夕一惊,脚下一动就要扑向前……而后一股阴冷的气息陡然自她身后冲来!
元夕骇然,汗毛倒立中她霍然旋身,身体已摆出攻击的姿势——却在看清来人后彻底熄火。
蓝衣蛊师,正面无表情地望着她。
元夕呆住了。
不远处,发觉异常的澹台佾快步朝这边行来,接着他看到了那个向来与自己不对盘的男人,那双桃花眼顿时一瞪:“你来作甚?”
仿佛没听到澹台佾的质问似的,白朔连个眼角都吝于施舍给这只花孔雀,只是冷冷地睇着某只仍保持着隐身状态的骷髅蛊。
在如此近的距离,即使没有白朔那个冷得掉渣的眼神,身为斗穹天道二当家的澹台佾亦觉出了身侧正存在着某种异乎寻常的气息。
在千面魅魔出声喝破前,元夕自己先撤了术法。
稍显凌乱的发,一身的风尘仆仆,骷髅蛊就这么出现在众人面前。
她也没看澹台佾,一双眸子落在白朔脸上,眼底清冽,瞳仁里闪着难明的光。
被捉住的不是白朔……太好了。
他在这里。他好好的,没被捉住,没被严刑拷打……
元夕这才发现自己刚才有多紧张。如果她还有心脏这玩意儿的话,方才红衣男预备对牢中人下毒手时,她剧烈的心跳声恐怕已经暴露了自己。
轻轻舒口气,元夕别开目光。
白朔看着那只骷髅蛊先是一眨不眨地瞅着自己,然后不知想到什么,悄悄松口气的样子……最后错开眼光垂下脑袋,用发旋对着他。
背在身后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白朔听到自己冷冷问:“你还有胆子回来?”
元夕顿了顿,低声答:“我原本没想冲撞您老人家的大驾来着……哪知道您今日兴致这么好,也来大牢里散步……”
白朔险些气笑了,胸中又恨又恼,一张纸符已经夹在指间,冷不防旁边的澹台佾凉凉横插一句:“哼,算你运气好,居然自己先跑回来了,只消再过两天,你这只一无是处的骷髅蛊就只能惨叫着化为一滩脓血。”
元夕一愣,抬眼去瞅澹台佾,只见他面色轻佻散漫,但他话中的认真,元夕自认还不会辨错。
电光石火之间,所有的事在元夕脑中一掠而过,她终于明白了事情的原委。
这人……真正恶毒。
看他方才对白朔的反应,这两人确实有过节没错,他也诚然想让白朔平白丢个骷髅蛊,自己好在一旁幸灾乐祸……但他想做的,还不止这些。
元夕不知自己何处得罪了这男子,但她明白自己是中了这人的圈套了。虽然不清楚那次解咒究竟是哪儿出了问题,但显然白朔并未解开她的禁制,而那颗火辨珠想必有些她不所知的隐情——很可能它的功效能够维持三五天,但也仅是三五天而已——却让她以为自己已经彻底摆脱受人控制的局面了。
若非机缘巧合她因为担心白朔而回到临潮城,等待她的就是死路一条!
背上沁出一层薄薄冷汗,元夕暗咬牙:无冤无仇的,竟然下这种狠手,这番“拳拳心意”,她记着了。
澹台佾抱着胸,饶有趣味地看着骷髅蛊微微变色的脸。
“啧,瞧瞧这张脸……看来你已经明白自己的处境了。”澹台佾眼中闪着得意,唇角一勾,“看清现实就好,乖乖滚回去做白朔的狗吧。”
元夕很想往那张笑得无比嚣张的脸上轰一拳,但在她还在计算自己和眼前这人差距大概有多大真打起来她获胜的可能有几成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