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相较电影来说”一个中国的作家不会因为没写过武侠不是作家,大多数作家也没有武侠梦,比如王朔先生,他就认为喜欢舞枪弄棒是自卑的表现……”
“追溯武侠电影的历史,可发现很长一段时间,武侠电影是国力不足的心理补偿。李小龙一度是华人圈最大的明星,因为他‘弘扬了民族自尊心’,很难想象,这种话会用在美国影帝盖博或法国影帝让-迦本身上,他俩的魅力来自他俩对美国和法国的冷嘲……”
“我们的武侠电影的银幕英雄,最有名的是霍元甲、陈真、黄飞鸿、叶问,他们在历史上、在银幕上都很可疑。在影视作品里,霍元甲被日本医生毒死,但一个仇视日本人的人为何要聘日本医生?这是《精武门》系列作品的软肋。上海有钱人聘请日本医生,以轿车接送,来彰显身份,霍元甲随俗了……”
“平江不肖生写霍元甲成名,是在庚子之乱时,ting身而出,保护了洋人和教民,杀了义和团首领,美名响彻租界,转至海外,赢得欧美报纸颂扬。霍元甲不是民族英雄,是个国际友人……”
“而陈真,则是个虚构人物,在有些影视作品里,陈真都跟日本女人谈恋爱,日本武士有自律风度、有精神信仰,但突然就发神经地犯坏,以供合理宰杀。拍这种电影根据的不是故事原则,而是报复快感。这种快感需求延续到李小龙师父叶问身上,看过了,会有个疑问,我们为什么总要在电影里打洋人?我们到底打过了谁?”
“历史上的叶问没打过日本人和白种人,甚至一辈子没有查之有据的比武记录。这样的一个人成为民族英雄,说明我们太缺乏民族英雄。香港有‘泼皮贱相的审美’,喜欢混小子,大多数黄飞鸿都是嬉皮笑脸,像六七岁小孩一样自己jiao惯自己,沉mi在占哥们儿口头便宜、占女人手头便宜的低俗趣味中,猛力扮可爱……”
“当然,他们后来会突然成长,一脸正气,比武时懂得‘手下留情’,被击倒的对手会感激地喊一声‘黄飞鸿!!!’……这是一个名号的诞生,一个狠人的确立。不下狠手,就是最高道德了么?”
“黄飞鸿的是泼皮素质,终点是一个给人留面子的狠人,目的是维护一个家庭或一个招牌。太低,终点不高,难以称侠。我们的武侠片,几乎没有侠,叶问是为个人生存,和讨薪民工性质相同……”
“英雄们有太多si仇,国恨是个外包装。而帮助不相干的人才能称侠,座头市出手,可都是为了路上偶遇的人……”
“所以,纵观武侠片历史,没能塑造起英雄人物,各路英雄多鄙俗、幼稚、没文化,以‘民族大义’藏拙,以‘对外宣战’给观众以廉价兴奋。他们没有明确的爱情观、价值观、生死观,只靠‘逼急了,拼了’应付一切,这话绝对了,并非尽数如此,但也大体如此……”
“武侠片历史上的大多数影片的性质和现今大片一样,不是叙事电影,是晚会。晚会没有价值观,只有口号,‘中国人不是东亚病夫’和‘给您拜年了’性质一样。一个故事的核心是辨析价值观,一个晚会的核心是凑场面和凑名角……”
“‘武侠片是中国唯一的类型片’……这是宣传语,不实之言。类型片首先要确立一种特立的价值观,而不是类型元素,不能说有路有车,就是公路片,有马有戈壁,就是西部片。其实武侠片还没发展到类型片的程度,武侠片不是一个影视传统,是一个晚会传统,如春节联欢晚会一样,是个以影视媒介表现的晚会。但大众喝彩了,电影赚钱了,所以一台台晚会就这么办下来了,有时会悲哀地想,我们的历史,只是一堆热闹……”
“而‘串一堆热闹’是清朝维,如同清朝的建筑hua饰,繁复无聊。清朝不好,都是场面,对人对事无态度,‘天网恢恢,疏而不漏’算什么态度?写得好,是文笔好,只是才子,而非读者也是看热闹,三百年的叙事传统,味道恶极……”
“恶味延续到影视,大众没有反胃,仍乐此不疲。人类发明的最邪恶的东西是资本主义和官僚主义,因为让人变得邪恶;人类发明的最无聊的东西是‘文字狱’,因为让人变得无聊。多尔衮把文字狱一起,一个民族的心态就扭曲了,不讲是非,只求混日子了……”
“混日子的主要方式之一是看热闹。八国联军屠北京的时候,好些北京人高兴坏了,四处看杀人的热闹,其中一人写了《王大点日记》,记录了大伙的兴致勃勃。可悲在于,这类人不是汉jian,他们是普通人。价值观混乱的时候,人们只剩下看热闹。《丑陋的日本人》一书写美国大兵在街头强jian日本fu女时日本民众看热闹的情况,竟然说日本人的群体特性是没有命令不行动,只要有一个日本人喊‘兄弟们上’,街头民众就会一拥而上,将美国兵干掉--作者不愿意谈日本战后的精神空虚,日本电影《人证》讲的就是‘喊了白喊’的情况,人们没动,价值观混乱的人只会呆呆地看热闹……”
“我们之所以不能在电影里讲一个好故事,不是不聪明,不是没学问,是我们对价值观不感兴故事》一书,可知不能混事,故事的本质是辨是非,无结论的故事不是没是非,而是将不同价值观并列给观众看,让观众去辨……”
“一个故事的最激动人心处,是价值观的冲突。历史上许多武侠片的价值观是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