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皇后徐徐开口道:“杜贵嫔也勿着恼,怨怪陛下狠心废柴爱妃:扛上狸猫太子。说到底还是本宫有亏,一没有替陛下分忧,失了母教之责,二没有担起素日统率内宫之任,疾缠病身反分了陛下的心。如此,本宫便也是难辞责咎啊!”
“妾身也很是担忧娘娘的身体,倘若那孩子能生下来,娘娘自也能体会这舐犊之情如何......”
“够了!”杜贵嫔还待说下去,却被皇帝一声厉喝打断,“够了!朕刚才的话都当耳边风了么?杜贵嫔你一再撩拨,是何居心?朕一再容忍你,你却恃宠而娇,视朕于无物么?阿干里!”
“老奴在!”阿干里躬身上前,眼风极快扫过一圈,见杜贵嫔死死盯着皇帝,面色如僵,姚皇后则眉头紧蹙,目光迷离。
心下忐忑,不安惧增。
“即日去了杜贵嫔封号,降为淑房,从庆阳宫迁居静思阁,没有朕的旨意,不得出来!”
皇帝语速极快,众首垂得更低,皆冷汗涔涔。
郁欢却听得甚为清晰,拓跋嗣朝似没有贬囚过任何一位宫妃,冷宫自然也是没有的。静思阁是平常犯错宫人罚没的地方,只有犯重罪的人才提到那里,且有进无出。
遂明白这是将杜贵嫔彻底贬弃了,可见皇帝当真气极。
只是,在她看来,几番言语顶撞,如何便引得一向温和的皇帝动了雷霆之怒,把育有皇子、位仅次于皇后的杜贵嫔如此重罚呢?
却见杜贵嫔失了一贯的骄矜,愤声道:“陛下这是要妾身去死吗?何必如此麻烦?妾身与陛下少小结发,情意深笃,所生皇子焘亦得太祖欢喜。太祖罹难登极前,陛下托妾身于皇姐华阴公主府,告于臣妾:不日可回,绝不相负!太祖遭祸,拓跋绍闭宫绕坊,大肆搜寻妾身与皇儿。妾那时便想,若此难可过,必生生侍于陛下左右,再不得分离,再不要受那相思苦煎,忧心痛楚!却不想陛下登上那九重殿阙,践阼高位,已然忘了当初盟誓!呵呵——”杜贵嫔笑意凄凄,眸内迸出一缕厉光,直视皇帝,“陛下或许忘了,妾身没有忘!所以,任陛下后礼迎回西平公主,任陛下冷落欺伤,只因妾记得那时微愿,只要能侍奉陛下,便是受什么委屈又有什么打紧?如今,陛下便要处置妾身了么?妾身的愿望也终不需记,不劳记了。呵呵,也好,也好啊......”
皇帝微微动容,张了张口,却转首不言,似有隐衷,从郁欢的方向看过去,正好瞧着皇帝的左手抓拧龙衣,几成乱。
她因担忧着拓跋弥,恐他真的随那侍卫去挨鞭子,便又小心瞅向门口处,却不料此时,剧变陡生,那杜贵嫔“嚯”地站起来,瞅准身后的朱漆大柱便撞了过去!
这一惊非同小可,殿内婢女宦者也瞧出不对,不知哪个婢女发出一声尖啸,把帝后俱惊征在座,以为生出什么事故。
阿干里隔着帝后在另一边,郁欢转瞬便知阿干里是万赶不及了,若自己此时破药发功,还有一丝希望能拉下杜贵嫔。
心念电转间,郁欢就听一阵“轰嗡嗡”破空之声响起,方要瞧去,便觉眼花缭乱之际,一道靛紫自头顶上方掠过,扑向杜贵嫔,于霎时之间,杜贵嫔便掬于那人怀里,动弹不得。
“母妃这是干什么?”出声之人惊而急,愤而慨。
郁欢这才看清,是拓跋焘。
她遂又看去,拓跋焘适才将一柄短剑先发掷于杜贵嫔脚下,将曳地裙裾钉地缓时,自己同时提气纵身,方才救下杜贵嫔。
一气呵成,毫厘不差。
竟是纯元内家功法与霸道外家功夫相佐相成。
她原是知道的,拓跋焘于那一世时便是心志卓绝之人,那几年频频征战,毕践山川,论得武功之治,当世为首。
“父皇,母妃犯了什么错,竟要她如此蹈死?”拓跋焘依旧搂紧杜贵嫔,大声质问皇帝。
此时皇帝也惊魂甫定,声音竟有些中气不足,颇显疲乏:“杜密,朕自不愿让你去死!只是罚你入静思阁思过罢了!怎么......怎么如此刚烈不容呢?唉,这叫朕如何是好......”咳了一声,抿了抿阿干里递过的玉杯,又道,“焘儿你不知此事原委,还是好好劝劝你母妃,莫要让她再想不开!”
郁欢听出皇帝生气不足,许是有疾。再有意无意间瞧了脸色,想着皇帝怕是有头疾,正要发作。
便上前道:“还请陛下移驾歇息罢!可容奴婢为陛下切脉?”
拓跋焘冷冷地看着她,看着她问安天子,满是不屑,一声冷笑发自喉间,以郁欢的耳力,如何能听不到?
她也看向拓跋焘,面露疑惑,不知他那声冷笑从何而来,也不理他,掉转螓首。
拓跋弥怯生生地走到他的皇兄面前,拉了拉他的衣袖,道:“皇兄,多亏你来了,不然弥儿就要受四十鞭刑了。贵嫔娘娘没什么事罢?”
却听杜贵嫔悠悠启口道:“陛下,妾身与弥儿,您罚是不罚?”
皇帝摆了摆手,倦倦应道:“罢了,你们都下去罢!到此为止——”
说完,把手搭向旁边的姚皇后,拉着姚皇后起身,道:“阿干里,你去请太医令过来,朕的头风恐又犯了。”
又道:“无欢,你也过来,看看皇后凤体是否违和,朕怎么觉着皇后的手如此冰凉?”
“是,奴婢遵命!”
帝后携手步入内室,阿干里去传太医令,一众奴婢也自去忙着各自的活计。
大殿顿时空旷,人声偃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