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寂了多年的冷宫,却是开始热络了起来,刚刚送走了曾经独宠后宫的青贵姬,又迎来了当朝的国母,中宫皇后。
这是几百年来从来不曾有过的事情,却是的的确确正在发生的事情。
冷宫守门的是个老婆婆,老婆婆又聋又哑,即便冷宫里曾经的贵人叫破了喉咙也是浑然不觉,然而正常人早在百米之外便可听得那一声声撕心裂肺的呐喊了。
赵子霈遣退了跟随的众人,卫承德清楚皇帝这是有事要说,只示意众人退下,自己则守在门外,面对着空旷的庭院。
此时的元沁已被卸下了所有的头衔与光环,一身的粗布衣衫让她瞧起来与一般妇人无二,一双空洞的眼睛慢慢地转向赵子霈所站的方向,却似是陌生人一样。
赵子霈眸子清冷,轻蔑地看着角落里涩涩发抖的妇人:“你不是要见朕的么?朕已经来了,还有什么话快说吧。”
元沁却是无辜地瞧着沐在阳光下的赵子霈,只如尚国寺上香那日第一次见他:“毕竟夫妻一场,你终究还是肯来见我了。”
“不过是有些事想弄明白罢了,你我之间,见或不见,不重要了。”赵子霈神色淡淡,八年的相敬如宾,或许也曾真的有过感动的,只是那不堪一击的感动终究还是被岁月与阴谋击得粉碎。
元沁抿了唇,目光虚空地望着赵子霈身后的自由天地,神情恬静美好,似是忆起了往事:“那日尚国寺是我第一次见你,后来你向我父亲提亲,父亲与姑母本是不愿的,是我执意要嫁做昶王妃。”
赵子霈不语,只看着眼前突然之间沉静了下来的元沁,只觉又是回到了初见之日,却原来她对他的初见并非大婚,而是在那之前。
只听元沁又道:“我一心只有一个你,你却只爱着那对你不屑一顾的莫青衣,我恨,我恨莫青衣偷走了你的心,更恨那个贱人莫青离霸占了你的人。”
“住口”,赵子霈打断了元沁的话,背后的双拳紧握,却是压制下心间汹涌而来的恨意,沉声道,“所以你故意放出青离有孕的消息,让她无从立足。你明知道我不能违背元氏的意愿将青离接到身边给她一个名分,你便借机挑起昶王府与凌相的矛盾。”
元沁却是莞尔一笑,浑然不觉自己的所作所为有何过错:“你都知道了么?也好,当初我只想除掉莫青离,后来之事已非我所能料的了。”
“后来”,赵子霈向前走了几步,让自己融在了冷宫里太阳照射不到的地方,“后来你又设计想要害死分娩在即的青妃,后来虽然单盎秋的滑胎与你无关,可是你也是存了那样的心的吧。”
无关?元沁似是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她的罪名是残害皇嗣,皇帝既晓得与自己无关,却依旧这般狠心送来了白绫与鸩酒,却原来这番错与不错,皆是错了。
“你知道我是清白的?”元沁犹不死心,扬眉追问道。
皇帝摇头一叹,转头不再看她:“因为那孩子,是朕杀的。”
只这一句却犹如晴天霹雳,古言道虎毒不食子,他竟能狠心至此?
元沁只觉得眼前之人甚是陌生,却见皇帝隐在暗色之中,即便仅仅离他一步的距离,却让她生出天涯之感。
“为什么?”她抬了头,心中其实已有了答案。
赵子霈俯下了身,盯着元沁惊惶无措的一双眼:“欠下的债都是要还的,当年害了她的人,一个都别想安生。”
她?难道一切只是因为她?这么多年,三千粉黛无颜色,一直以为他的心里只有一个莫青衣,却原来一切竟都是为了那莫青离?
元沁似是不敢相信,她猛地一跃上前揪住赵子霈的衣襟,疯了一般吼道:“她么?别忘了,当初送她最后一程的可是你与那莫青衣。”
赵子霈眼中的伤痛再不掩饰,那一目了然的哀思与抓狂让元沁再是梗塞难言。
皇帝一把按住元沁抓着自己前襟枯瘦却有力的手,一根根掰开了那苍白的指节,一阵阵刺痛了她的心,原来痴缠半生,最后却是他要自己放手,何求?如何求?
“我会还她,包括我自己。”赵子霈一字一句,犹如钢刀刻在元沁的心上,却麻木了,再感受不到疼。
皇帝转身,再不愿看跌坐在地上的妇人,阳光透着半开的破旧木门挤了进来,却再也温暖不了谁的心:“我知道你不会让秋贵嫔那孩子出生,所以我,宁可自己动手。”
是呢,当初盎秋不过只是一步棋,本以为是技高一筹终于斗垮了莫青衣,却不想竟陷进了皇帝设下的局。
所以皇帝才会给盎秋那甚于青贵姬的恩宠,所以皇帝才会流连燕梓宫,将那秋贵嫔捧上了天,原来都只是一出戏而已,原来都是他赵子霈演给自己看的一出戏而已。
皇帝的背影逐渐被那刺眼的阳光所吞没,正如他从来都不曾来过,元沁怔怔地爬到冷宫里唯一的桌案前,油光可见的朱色托盘依旧摆在那里,一把匕首,三尺白绫再加一杯毒酒,这便是她的归宿,生无可恋莫如归去,元沁苦笑一声,抓起那杯无色无味的鸩酒,一仰头,往事如烟亦如尘,一语成谶。
赵子恒出了福寿宫,狂放不羁的脸上难得得写满了愁容,那日云王亲卫皆已整装待发,却被太后的一道口谕生生阻断,时机尚不成熟,究竟何时才能成事?
迎面小跑来了一个小太监,也不行礼,匆匆走过了云王的时候却塞来了一张小签,那字迹娟秀,却异常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