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伯言这辈子做皇帝时,下过的最后一道有用的命令,便是让人从宫外找十个乞丐进来,好生“侍候”温琳。
那一日,后宫里的人都听得见温琳的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偶尔似乎还能听见男子放肆的淫笑声,凄厉的哭喊甚至压过了宫女的骚乱,那些如同要撕裂喉咙一般地尖叫声,穿透屋顶,划破夜空,声声带血,直直贯穿人耳膜,久久在皇宫上空回荡不息。
而坐在宫宴上还未能离去的百官家眷们,对这声音不忍卒听,纷纷掩耳,面露惊惧与不忍之色,再观傅问渔,她白发不动,静坐在席间,口着一斛酒,面色从容自若,好像这掺杂满了绝望与凄凉的声音她听不见一般。
于傅问渔而言,这算不得什么不能直面的场面,她说,她将与方景城双双堕魔,既然是魔鬼,这样轻微的残忍与狠毒,实在不算什么。
这凄厉惨叫声听着瘆人背脊发凉,一直到后半夜才停止,温琳身上只有一件被撕扯得破破烂烂地里衣,薄薄一件,衣不蔽体,破开的地方露出青紫交错满是伤痕的肌肤,头发散乱在一起,脸上的妆容糊在一起,连指甲里都有污黑,大概是反抗那些乞丐时所留下的,全身脏兮兮地再看不出半分尊贵可言。
她像是疯了,时笑时哭,在后宫里到处跌跌撞撞,耳边还有着她衣帛被撕裂的声音,能听得到那些污俗之人猖狂的笑声,在她眼前来回的都是那些肮脏发臭的乞丐淫笑的样子,是一双又一双手在她身上肆虐的样子,她有时候会抱紧自己,惊恐地望着四周,像是在害怕什么。
偶尔有些宫女路过,她又会伸开双手,冲着他们大声地喊着:“滚开,你们这些杂种,我是皇后!我是公主,你们竟敢碰我!你们这些杂种都去死!”
突然一声孩子的啼哭惊得她呆住,她疯疯癫癫的时候,猛地定在原处,嘴里念着“稷儿,稷儿……”
然后像是得了一时的清明一般,往她的凤宫中跑去,宫里的下人早都不见了,她跑进空落落的大殿,跑向惺子的小小摇**,扑跪在地,想看一看她的孩子,想抱一抱她的孩子,可是在她眼前的,只有一个全身是血的孝尸体!
“啊!”
她一声厉叫,彻底崩溃,看着自己双手满手是血,跌倒在地往后爬着,像是不敢相信不敢靠近一般,大哭起来,这位从来端庄娴雅模样的长贤公主,今日将她所有的皮囊都丢弃,显得如此的狼狈落魄。
也是巧,刚好那时一阵风吹来,吹熄了她宫中的烛火,飘动着的纱缦煞时像是魔鬼的触手,她倍受惊吓,连滚带爬地爬出宫殿,一路上尖叫不息,从最初的苦楚大叫到后来的疯狂大笑,她彻底的疯了,一双手满是血,她像是连路都认不清,到处乱撞,嘴里迷迷糊糊地喊着:“稷儿……稷儿……”
突然她脚下一滑,疯得已失去神智了的温琳跌进湖水里,初夏的湖水并不凉,她却觉得冰寒刺骨,她在水里扑腾了很久,岸边有很多很多围观的人,却没有一个上前去搭救她,眼见着一点点挣扎着沉入湖底,一点点求救声渐弱,岸边的人都只是冷眼看着,那等冷眼,像极了温琳幼小时看到的那些。
当她的生母被皇后活生生打死,血肉模糊,苦苦求饶的时候,宫里的人也是这样冷眼看着的。
当自己为了讨一碗饭,被大太监喝斥辱骂,被嬷嬷暗中掐着身上的肉,宫里的人也是这样冷眼看着的。
当为了活下去,她认杀母仇人作母,一声一声脆生生地唤着母妃的时候,宫里的人,还是这样冷眼看着。
她这一生都在她眼前回放,打小便是从尸骨堆里踏着血来,曾受过那么多的苦,长大后便想得到百倍千倍的赔偿,曾遭过那么多的罪,长大后便越知手段与心计的重要,不择手段又有什么关系?能得到无数人的尊崇,享着万人目光里的万种敬仰,这才是她想要的。
只是啊,万般皆是命,不由人。
她终是败在傅问渔手里,败在方景城手里。
她的尸体一点点浮起来,瞪大着的双眼里全是不甘,惨白惨白的脸上交错着结成一缕缕的头发,分外凄惨,鼻子旁边还有几片小萍贴着在她脸上。
温琳是一个,只要让她活着,她就一定能找到生路的人,不管需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她都能接受,所以,于她而言,最凄惨的不过是没有了生机,失去了活路,带着巨大的不甘死去。
这位费尽心思要爬上高处,费尽心思要想经嫁给方景城的长贤公主,在受尽蹂躏欺凌,痛失爱子之后,淹死在了围满了人,却没有人愿意出手搭救的宫中荷塘中。
人们看着她死去,绝不出手相救。
小兔子也混在远远的人群中,他侍候了两个皇后,两位皇后都未得好果,若是还加上白族白秀秀,方伯言的三个皇后都死于非命。
他确定温琳死后,便悄然离开人群,将怀中抱着一个包裹轻轻放在凤宫的石狮后面,石狮子后面有一个人久等多时,接过这包裹抱在胸前,动作极是轻柔,只是长叹了一口气。
小兔子送完又低眉顺眼地端了一杯茶,无视着众人慢慢地穿过宫宴席间,送到了傅问渔面前。
“茶好了,傅秀请用。”
傅问渔抬手接茶,拔了拔茶杯盖喝了一口,茶泡得还不错,所以她多喝了两口,外面的金色朝霞燃烧时,她望着天边出了会神。
没多久,便见方景城身披朝霞而来,站在门边冲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