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氏朝着谢儇叹气:“难为你了。”
谢儇淡笑着摇头。
怎能不为难?若非她家世过硬,性情坚强,在杨家早就没有了立足之地。
苏氏所居的院落离着望仙亭有好大一段路,隔着精美的亭台水榭,这个时节,芙蕖还未盛开,不过几株高大的玉兰树已经开得有模有样,盛开若漫漫清雪,纯洁无比。
谢儇本就言辞机巧,又存心想树立自己的形象务必淑惠端贤,待得到了清水居,连顾氏都唇角带笑。
毕竟,有个识趣的媳妇,她作为婆母脸上也是带着光的。
苏氏上了年纪,对礼佛一事较为热衷。
她们去时,正巧苏氏从佛堂出来在净手,满屋子弥漫着一股沉静的檀香味,谢儇努力让自己的心变得更加镇静些。
“恭喜祖母,也快就有曾孙了。”谢儇笑得真心,明眼人都为她的大方所震惊。
顾氏也趁机说着好话:“恭喜母亲了。往日您常说阿儇孝顺大方,这回儿媳是心服口服了。”
添丁进口是最大的喜事,尤其到了苏氏这年纪。
老太太是真开心,拉着儿媳孙媳的手异常高兴。
故此苏氏也给了一贯不靠谱的儿媳难得的笑脸:“你知道就好,不过当着那么多贵客的面,还想害我老婆子变成个刻薄讨厌的恶婆婆么?”
话虽有歧义,但面上的笑意不作假,语气又格外轻松,顾氏此时难免真切地愉悦起来,是呀,儿子今年都二十了,终于有了子嗣,而自己随着孙儿的出身荣升祖辈……
满屋子的恭贺笑声都很真切,真的让谢儇的心簌簌发抖。
谢儇一边迎合着所有人的话语,一边却想起了姐姐。当初那样声势浩大的选妃,姐姐是怎么忍下来的,还有之后陆续的妃妾进府、长子长女的降生。
今儿才不过一个通房有孕,几家贵妇的恭喜就已经让她冷笑连连,姐姐面对排山倒海的命妇官眷,和那些拼了命想送女儿进府的人家,笑得一定非常难过。
好辛苦的…锦绣人生。
而她正在这条路的开端——踽踽前行。
喜悦随着杨氏父子的回府被推向了顶峰,谢儇蓦地想起一个词‘沸反盈天’。
靖安侯本人自然开怀,能抱孙子能不开心么,顺带着表扬了谢儇一句:“这媳妇娶得不错,贤淑大方。你莫亏待了人家。”后半句是对杨映说的,今年抱长孙,明年抱嫡孙,都是极好的。
杨映似乎还没有为人父的自觉,不过对于父亲的话,他漠然颔首。
苏氏察觉到杨映对谢儇的冷漠,只她老人家此刻的心情格外欢愉,立刻上前拉住了长孙的手,笑得合不拢嘴:“映哥儿快当父亲了,当年你出生那会,祖母可记得一清二楚,日子就是过得这样快,一转眼祖母快作曾祖母咯……”
顾氏笑着附和道:“转眼的功夫,不说母亲,连我都要做祖母了。”
大家都非常有自觉地闭口不提是谁怀了孕。
估摸着是杨映特别不懂内宅的门道,他瞥了眼面容含笑的谢儇和她那细细的腰身,硬邦邦地问出一句:“是紫苑有了孩子吗?”
气氛一下子就有些挂不住了,最不喜谢儇的顾氏都嫌儿子扫兴。
饶是粗神经如靖安侯,都是低声虚咳了一声,轻斥道:“胡说什么,孩子生下来自然是你俩的孩子,与紫苑何干。”
谢儇低垂着头不言不语。
大户人家的妾室丫鬟都是生孩子的物件,是死是活基本没人操心。按照嫡庶的规矩,庶出的孩子同样得喊母亲作‘姨娘’,因为他们的母亲是嫡母而不是庶母。
而杨映连这一丁点的表面功夫都不肯作给谢儇,谢儇真觉得自己晚年靠不住。
由儿观母,苏氏能教出警觉的靖安侯,而顾氏只能生出慢一拍的杨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