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粉盒还未靠近,沈眉已是偷偷皱起了眉,虽然有浓烈的麝香味,但一股隐约的腥骚味却是盖也盖不住。
她一边仔细端详,一边忍不住从盒子上方偷看戴大小姐的表情,这一抬头,两人的眼神却正好对上了,原来戴雨生也一直在等着看她的表情,两人不由哈哈大笑起来。
戴雨生笑完就说了:“快说怎样,你前两次来,挑的东西我过后看了,你比他们都识货,我们五姨娘那么能蒙混的,都没能骗过你去。你就直说如何吧。”
“嗯,这是加了极好的光明砂做的呢,这里面有点闪闪发光的,是加了珍珠和云母吧。”沈眉小心翼翼地切入。
“不错,这个是人都看得出来的,快说重点吧。”雨生催着她。
“嗯……这个腥味……”沈眉有点犹豫了,不知该不该说,不想雨生已然大笑:
“就是,我就说腥味,他们硬说没有,你猜是什么?”
“是鹰白吧,嗯,里面还有另一样东西。”沈眉沉吟着,这桃花粉里确实还有另一样属于动物的味道,但也不是麝香壳的骚味,这味道,虽不难闻,但却和脂粉的香气极不协调。
雨生拍着手说:“真的吗,你能闻得出来?我不看方子时,可只闻得出鹰白的味道,虽然太医官把这东西吹得无上好,我还真不喜欢用,你想想,好好的人,把鸟屎涂到脸上去……”
说时她还扁了扁嘴,神情极为可爱,和她平时摆出的冷傲样子大不一样。
沈眉也抿嘴一笑,鹰白又叫鹰条白,是鹰粪中纯白色的部分,医书记载认为有去斑治疮毒的作用,虽然恶心,但因为出产少,还真被当成是一种很名贵的化妆品药材。
不过没想到,这位戴大小姐也和自己一样,不轻信这种花头的。
这时雨生已把漆盒中的方子拿出来给她看,原来另一样她认不出来的,竟是鹿角粉,可能是取其有胶质吧,她不禁摇了摇头。
雨生却突然问:“如果是你,会不会卖这样的东西?先不说自己喜不喜欢和用不用啊。”
沈眉看雨生时,见她的表情已变得认真起来,看来这位大小姐还真的事事以生意为优先啊,她斟酌了一下,才说:“要是我的话,自己不喜欢的可能会卖,但如果连自己都不能接受的,就不会卖。”
雨生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你这也是人之常情……”然后微微挺起了胸,提高了声音说:
“如果是我,像这种矫情的货色,只要有那蠢客人愿意要,我就会找更多来卖给她!”
看着十六岁的戴雨生坚定而自信的脸,沈眉有一瞬间产生了幻像,好像看到未来,大宋东京城里,一个敢想也为、无所不用其极的女商人,她的生存目标,就是为了把生意做大,再做大。
我等着看你呼风唤雨哦,戴大小姐,沈眉在心里默默地说。
把香粉盒丢在一边,戴雨生击了击掌,叫人将茶点送进来,与沈眉慢慢吃起来,却不再说那桃花粉的事了,而是慢慢讲到这次沈眉来拿货的辟温粉。
雨生的意思是,她已经吩咐过下面了,只要是沈眉来,直接把同等价格里最新鲜最好的给她,反正混了次品沈眉也是认得出来的,就不要多此一举了,而沈眉,以后也不用浪费时间挑选了。
沈眉明白,这里面有对一个识货者的好意,但也可以说是变相剥夺了她挑拣产品的权利,可戴雨生偏偏能说得这样大方和自然。
只是人家是大商家,既然当家小姐已经说了会给好的,想来也不会太过算计她,这样折中已是最好的方法了,所以她立刻表示领情。
接着,雨生又向她透露了下一步戴家将要进货的新货品,提醒她到时记得来看货,又告诉她,哪一家今年新出的胭脂做得地道,虽然价钱太贵,进货来卖不划算,买来自己用却是极好的,比她们戴家南边来的货还好。
然后,她又像是不经意闲话,提起了上个月在运河里翻过一艘船,而城中的某个同行,正好托这艘船带了某几样货品,现在货品被河水浸过了,听说他们晾干了照样卖,不过这事知道的人不多。
沈眉会意地说,原来是这样,多亏你提醒,我回去要跟爹讲,最近如果有去他家,记得千万不要拿这批货。
其实她心中在苦笑,这位大小姐的硬功和软功都很好,让你虽然有点畏惧她,但又没办法拒绝她的友谊。
心里这么想着,脸上却是不敢显出来,见人家话已说完了,她便知趣地请求告退去取货,雨生一笑,说,你今日来得比平日晚,天不早了,不然我还真想留你多一会儿。
吩咐人把货送到门上,戴雨生把她送到门口,又叫门上人帮她叫了车,才转身回去。
沈眉上车时,分明听得门上小厮说:“这人是谁呀,竟然要大小姐亲自送出来。”也许对戴雨生来说,这就算是“看得起你”的表示了吧。
沈眉到家,自然要向爹娘报告戴雨生提供的情况,对于雨生许诺的,以后直接给她好货,不用她挑货,姨娘和沈眉想法一样,都是一则以喜,一则以忧。
小商家从来都是要看上家脸色吃饭的,戴家仗着货物又多又好这么强势,另一个大渠道许家又是有着王府侧妃娘家做靠山,姨娘只能想法在拉拢熟客和街坊上多下功夫,但命却是始终捏在别人手里的。
老爹看她们母女这么凝重的样子,宽慰说,天塌下来有男人顶着呢。
吉姨娘笑了:“我不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