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果然请了郑念念带沈眉来王府作客,先谢了沈眉家初一十五总是送礼过来,又夸了花想容几句,然后方谢了郑念念的寿礼太破费了。
王妃嗔着她说,有钱你不自己留着,送到我们这个无底洞来做什么。
郑念念说,我是为了尽我的心,虽然你大度,可我也是知道感恩的人哪。
话说到这里,王妃不禁问郑念念,虽然你现在是众星捧月,可是红颜易老,男子情薄,将来又待如何了局?如果有心从良,不如早日择人,如果你的客人中没有中意的,我便认真托了王爷为你找。当年同一个勾栏学艺的几个相好姐妹,死的死散的散,只剩咱们两个还能来往,我也希望你早日有个好归宿。
郑念念笑着说我可不敢和姐姐相比:“姐姐你想,一来当年你只是以艺事人,不像我,早早就掉到泥淖里出不来了;二来你的性子是无可无不可的,从不与人争先,所以能随遇而安。我却是向来在姐妹中要强惯了,虽然小心事人,其实却是输不起的。”
王妃深知她的性子,一向做事都求完美,不肯随便将就,只好说:“如果能相安于室,就是做妾又如何。我当日没有名分就进了王府,也是想着这人既是自己喜欢的,跟着他只图有个地方栖身,这个王妃,便是不做,也没有什么,得之我幸失之我命。”
郑念念扭着手中的帕子,踌躇着说:“姐姐你别怪我无礼,你向来真心对我,我也便说真话,你别嫌我唐突。你只回答我一句,这汴京城里,可还有第二个门第人家,愿意让一个我们这种身份的人进门,还能给她名分的?”
王妃不禁一笑,说:“我的事实在是王爷太任性。不能拿来做例子;可是便是一般平民,你又何妨考虑一下。”
郑念念说:“可不是,姐姐也知道像你这样的并不能做例子。既能真心相爱,又有足够的权势可以任性地爱其所爱。这样的男子,世间除了王爷,轻易哪里还会有第二个?”
她又叹了口气,对沈眉说:“沈妹妹,你慢慢就明白了。这世上最难过的。不是遇不到相爱的人,而是遇到了,他却没有能力爱你。与其遇到那口不对心的,或是心有余而力不足的,不如相忘于江湖。我何尝不艳羡王妃,只是这是各人的命数,修不来的。”
见眼前这两人都被自己说得哑口无言,郑念念又道:“我早已想过了,好在银子也攒下了不少,将来年纪大了客人少了。我也见风就收篷,买几个小姑娘,自己开个小小的院子,做个妈妈儿,一样吃好喝好穿好。横竖这开院子人家的日子,我是过惯的。”
王妃小小地啐了她一口:“你以为做妈妈就不操心了?你看你们恒春院,一年里争风吃醋,顺了东家得罪了西家的事还少啊?你别只想着好的那一面。”
郑念念微笑着说:“谁说我不知道呢,我也是有倚仗才敢想这条路啦,将来姐姐你可要继续照护着我。我这院子才开得安稳呢。”
没想到郑念念的理想竟是开妓|*馆当保儿!沈眉大大地诧异起来,当然另一件同样奇怪的事是,没想到王妃听了好像也不是很意外的样子!
把话说开了,郑念念神情又重新开朗起来。对沈眉说:“你家的香粉做得好,花想容在我们行院里也开始有名声了,所以你也不必将坊间的闲言碎语放在心上,先不说你的年纪也还等得起,便是不成,有一门手艺。再有一两个善心的贵人照应,咱们女子,也不是不能把自己的日子过好。”
这话却是怀着很大的善意了,沈眉听了连忙起身谢了她,又向王妃行了一礼,说:“听您二位讲话,沈眉真是受益良多,沈眉此生何幸,竟能认得这样两位贵人。”
这话倒不是恭维,而是有感而发,沈眉觉得眼前二人身份虽然悬殊,却都是同样的心中有一片皎洁之地,坦坦荡荡,对自己有莫大教益。
王妃却笑着对郑念念说:“你看,我总说她太多礼,她果然是太多礼。”
郑念念却说:“这才好呢,虽然这府里不与我们计较,但也别让她学了放纵,将来到别处是要吃亏的。再说,也不能仗着熟了就失了敬意,我进出王府,王爷不曾有二话,可我也不敢做那会让府上人批批点点的事,教王爷和王妃难做。”
王妃笑说就是连你也太多礼了,便是没有你,这府里背后对我嘀嘀咕咕的还少么。
……
冬天虽然冷,好在花想容是在街北,早上太阳从东南方向照进来,倒是显得和煦非常。
沈眉看着花想容门前路过的行人,斜照进铺里的晨曦之光,只觉得手上茶碗传来的暖意,直沁入心底。
开铺前的这一瞬晨光多么松散,很快,顾客就要到来,那时她就要手眼不停,寒喧、介绍、补货、招呼结账,这几个月,东京城的顾客开始适应了开放货架的便利和贴身亲切的服务,沈眉却发现自己陷入了店员的可怕体力劳动中。
虽然姨娘已经重新安排了生产,又招了许多邻居的妇女来帮忙,好让杏姑能到店面来帮忙,但总是不太够,而且生产环节,更应由自家人去完成。只是合适又信得过的店员并不好找,所以只能先对付着。
潘阆很快发现了这个问题,便跟沈老爹建议,让他身边的药僮甘草到花想容来帮忙看铺。
“我不要,”沈眉立刻抗议,“他那张大宽脸,还长了一脸暗疮,不是坍我的台吗?叫人觉得花想容的东西还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