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雪儿研了好一会儿子的墨,手腕着实有些酸痛难受,倒也不曾抱怨,只揉按舒缓了片刻即又拿起了墨锭。
“你若是累了便放一放,这墨,一时半会还完不了。”
苏祁并未抬头向她看来,嘴上嘱咐着,手里的笔也并不曾停顿过。宫里已经传了话出来,让他们夫妻俩晚膳时分再前往请安,可他并未将此消息告知夏雪儿,且就让她这样陪自己一会儿吧!
听他之话,夏雪儿即刻便放了墨锭,轻轻揉着手腕,眼睛也朝沐轩龙的方向瞟了一眼。
不知他究竟在忙些什么,已经洋洋洒洒写了七八页纸了,标准的小楷字体,大小一致,很是漂亮。
不知是沐轩龙对她不设防还是说今日所忙之事无关紧要,他竟让她陪侍在旁,写好的东西也不曾藏着掖着,就这么随性的放着!
只是即便是他不设防,夏雪儿也没有兴趣看其中的内容。
从前与他合作,自是想要将他的动向都掌握在手心之中的,任何一条相关消息都不曾遗漏;可现如今不同了,只有他有意告知她的她才会去接收,无意开口的,她便再不过问。
只因从前合作乃是为了自己能避免世家之女联姻的命运,想借他之力成全自己“愿得一心人,白不相离”的心愿,而如今既已梦碎,她与他之间便只剩下利用了。
他借她之力使手握兵权与威望极深的父亲和兄长成为齐王一派,也间接把不问政事只仁义经商的江南赵家拢到了自己的旗帜之下,而她只安心的坐好这个并不想要的“齐王妃”之位,收心后院。
保得母家荣华得享、苏祁一世平安,已然成了她此时最坚定的信念!
再无其他杂念可寻。
沐轩龙又写完一张纸,一边将其移放到一旁,一边又抬了眼来偷看她,见她似是百无聊赖的样子,便开口说道:“西北角第三个书架上有几卷棋谱。”
他记得她喜欢看书,却不爱四书五经,偏爱一些杂文轶事,古谱棋谱也是爱的,几次见她都是在捧着本棋谱看得津津有味。
夏雪儿低垂着眉眼,目光原本是落在自己的手腕之上,可听了此话之后,一时间有些失神,眼神也就空洞无光了。
她本不精通棋艺,算得上是个臭棋篓子,起初只是因为不想自己的身份露了破绽才练习下棋,而后却是因苏祁好棋而潜心研习棋谱。只要得了空便捧着书看,一遍遍在棋盘上自己与自己对弈,后来又缠了二哥来练习,时至今日,早已经算得上是棋盘高手了!
回过了神来,于心中无声的苦笑了一番,方才说道:“只是从前喜欢罢了。”
“哦?”沐轩龙看她神情平静淡然,猜想其中必有蹊跷,全然转过了头看向她,一挑眉复又问道:“是怕王府里没有值得对弈的棋手吗?”
“摔碎瑶琴凤尾寒,
子期不在对谁弹!
春风满面皆朋友,
欲觅知音难上难!”
夏雪儿缓缓吟出这几句诗词,转而无奈一笑,也是抬了头,对上了沐轩龙的眼睛,开口回答道:
“即便是下棋,也有如伯牙与子期,棋逢对手方才是人生乐趣,否则宁可不再执子对弈!”
即便是多加掩饰,可她眼里的落寞还是被沐轩龙似雄鹰一般敏锐的眼力给捕捉到了,心里怅然,她是伯牙,那么钟之期又是谁?
是苏祁么?!
自打上书求父皇赐婚之日起,他便已决定此生不负,而新婚夜她为了拒绝他的靠近,拖着醉酒站不稳的身体也要对他大打出手是,甚至不惜伤害自己以表决心,他便更是坚定了此前的想法,定要让她有朝一日心甘情愿的陪在自己身旁!
所有苏祁能做的事情他沐轩龙也都能做,所有苏祁担任的角色他沐轩龙也可以取代,只是为了让她明白,这个世界上不只有苏祁一个对她好的男人!
他,沐轩龙,比谁都更愿意为了她而付出!
“这话倒是正中下怀了!”
沐轩龙爽朗的一笑,继而又说道:“我自恃棋艺精湛,也正愁找不到对手呢!既然你也有此苦恼,不如你我挑了空闲之日切磋切磋,如何?”
说罢,不等夏雪儿回答,他却像个得了夸赞的小孩子似的,兴奋的搁了笔,起身绕出了书桌,便弯了腰要来拉夏雪儿的手,夏雪儿避开了他的动作,自己一手撑着桌面站起了身来。
因为跪坐的太久,小腿有些麻,稍作调整之后这才迈了步子随沐轩龙向西北角走去。
南山阁中的书架子足有两人余高,为此特地制作了一个可移动的人形梯,用的是既轻盈又结实的楸木,一个人搬动也是不成问题的。
第三个书架放的基本都是竹简,一卷一卷的,挂了牌子堆着,看来苏祁所说的棋谱应该是古谱原本了。
苏祁搬了梯子,登上之后,只一眼便看见了他所说的棋谱,取下递给了夏雪儿。她接过之后粗略的打量了一眼,却是看出了一丝端倪。
每一个竹简都需要分门别类的挂了牌子收好便于日后翻找,这是藏书的规矩,可这一卷挂的牌子却并不明显,有一半是卷进了书简之中的,况且磨损的痕迹很严重,牌子上的字迹笔画有些已经不算清晰了,不能轻易的被人认出来,显然是常常翻看的结果。
随即她又抬头看了一看方才取书的地方,即便是沐轩龙也需要攀了梯子才能拿到,既然是时常要翻看的书,又何必放置在这么高的地方呢?
莫不是……
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