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易过,转眼秋凉,这日李纨闲坐着看素云碧月几个在窗下扎花,便有一小丫头来报,道是章家二太太过府来了,这会儿正在上房贾母那里,说话就来李纨这儿。李纨早两天得了章府递来的帖子,心里有数,只是她满心思惦记着凤姐托付的事儿,倒没想着旁的。不过一盏茶功夫,便见凤姐引着劳氏来了,李纨忙出门相迎,凤姐笑道:“我这身上还领着太太吩咐的差事,得先往梨香院去一趟,说不得就得先失陪了。”李纨便道:“你这会儿有事就先忙去,只记得忙完了再过来一趟,我还有要紧事同你说呢。”凤姐闻琴知雅意,忙笑道:“好嫂子,你别急,且先等等我,我一会儿定来的。”李纨看着她笑笑点头,凤姐又向劳氏告了罪,方往外去了。
分宾主坐定上茶,劳氏才笑着看李纨一眼,淡淡道:“倒是对旁人的事情挂着心思,还是个在二房管家的大房媳妇,啧啧啧,你让我说你什么好。”李纨一愣,方笑道:“打了兔子难不成还是箭头的错?谁又作得了自个儿的主。横竖我又不惦记那个,自然也没什么冲突利害。”劳氏似从这话里琢磨出什么旁的味儿来了,片刻失神,才又笑道:“我也早该晓得你就是这样子的,怎么多说也是费口水。既然你开了口,事儿也不算难办,待会儿我再跟那位**奶细说吧。”李纨道:“嗯,刚才我跟她打了招呼了,一会儿准会过来的。”劳氏又笑道:“倒是跟我这外人想得不同,你们俩竟能处成这样,也是稀奇。这样的事情,她倒也选在你这里说?”李纨低了声道:“姐姐想错了吧,这不是咱们府上的主意,是凤丫头自己的事儿呢。怎么好大张旗鼓起来,恐怕事成了也得请姐姐遮掩一二。”劳氏一笑:“难怪了,这一路上行来虽跟我笑模样儿地亲近,却是一句未提正事,原是为了避人。”又摇头道,“你们府上也奇了,不过,大家子里,这也难免的。官中公里再如何丰裕,也没有自己个儿手里活络来得便当。”两人又闲说一回外头的新鲜事,劳氏一个示意,跟着来的几个丫头便嬉笑着把素云碧月几个都裹了出去,屋里一时清静。李纨不解,劳氏笑道:“你这八风不动的,倒真的什么都不放在心上,我倒好,反成跑腿的了。”李纨略有尴尬,劳氏又笑道:“好了,跟你说笑呢,难不成我还跟你抱怨不成!”说着把刚刚一丫头临出屋前放在桌边的一个描金匣子拿了在手,往李纨面前一搁,道:“看看吧,你可真是人在家中坐,富贵天上来了。”说了也不再多话,只伸手拈了颗瓜子闲闲剥了吃,眼睛看着李纨动作。李纨疑惑着开了那匣儿,见里头垫的鹅黄缎子心里就有点打鼓,见那缎子上放着叠的四方的一张文书,抬头看劳氏一眼,见劳氏只抿嘴笑,也不再犹豫,取了展开看。——“九洲商行福运船队股东之贾门李氏,占股一成。”洒金压螭龙暗纹的厚笺上,大字如上,另有极小的工整字体写着船队如今情形,扩充或缩编时占股如何变动,分红拆转继承的规定等等琐碎,底下盖着个红彤彤的宝印,花纹繁复,隐约可辨“九洲”二字。李纨匆匆看了,只晓得这是个只赚不赔的买卖——赚了有分红,船队真遇着什么灾害没了,股东们也不过就是“以股承之”罢了,倒不牵连什么。劳氏看李纨略瞟了几眼就放下了那文书,脸上连个大些儿的笑纹都不见,心下生疑,因问道:“你这呆子,可到底看懂了没有?”李纨扬脸笑道:“这有什么不好懂的,怎么说了一阵子凤丫头要入股船队的事儿,倒先掉到我头上了!”劳氏一愣,啐道:“好糊涂!你们府上**奶的事儿,你同我说了,也就是看着你,才点了这个头。可那能有多大点子?!再再好了,也不过是咱们四海商行里头能占个零星儿罢了。你这可了不得,你这是什么,你这是九洲商行的福运船队,那是远中近三条海路都占全了的!且还有官府的兵船护航的,那是什么买卖?!这两个如何比得!”李纨听了便点那纸道:“那怎么好好的给我这个?我并没有同那个九洲商行的人打过交道。”劳氏笑道:“怎么没有?何止有,简直是大大的相关,只是你自己糊涂罢了!”李纨心里想到之前献出去的那些机子,也不藏着掖着,便道:“我能想起来的,那该是那些织机了,只是那些东西,信王妃已赏了我一个庄子了,如何还能有这些?可若不是这个,我实在想不出我还做过什么了不得的事情该得这样的好处了!”劳氏叹气道:“我虽笑话你两句,不过是玩笑,别说你,便是我,便是我们老爷,也没想到的。你那些东西,刚交上去的时候,上头就着人去看了,才有了你说的那个庄子。只是后来真上手了,这得的好处利益,已不是你我这样眼界能算计得清的了。只是这事情到了这一步,也没有明目张胆地赏赐你的道理,但也不能装聋装瞎地平白赚你便宜。这船队股份的事儿,我也不晓得的,这匣儿是我家老爷得了上头意思让我给你送来的。”说了又冲外头努努嘴道,“喏,还有外头那一堆东西,这回是来不及给你算银子了,那些就当是分红跟赏赐,等跟前没外人的时候你再细看吧。”李纨在这些事上本没什么才智,只频频点头。劳氏又取出另一张文书来,道:“你可有印信?你得往这儿盖一个,我好拿回去交差。往后每年分红时,收讫条上也要盖同样印信的。之后你若传给了哥儿,那印信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