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迹的尸体是被三个人从池子里合力抬上来,已然冻得僵硬,直挺挺地躺在垫席上。长孙姒遥遥地看了他一眼,青灰外扎眼;左手向上微微地抬起,屈着一条腿,想来死前极为痛苦。
尸体裹了垫席被挪到方才挖好的坑中,搁在架子上;坑底早有人铺了木柴升了火,泼上醋糟,熏起腾腾的热气来烘烤。
慕璟指了指,“如此,不怕尸体被热气一蒸,反倒没了线索吗?”
王进维拱拱手,“慕中书有所不知,这谢迹在冰中冻了许久,尸身早已僵硬。您方才也瞧见,他头部和眼睛凸出的异样,那是因冰把其中的血冻实了而向外膨胀所致,所以尸体硬的很,无法下刀勘验。只能架在坑里烘烤,得等到尸身软下来。坑中火浅,泼了醋,便用那热气来熏;何况尸体又裹了垫席,并不会受损!”
风带了些许的醋味来,腥酸难闻,长孙姒抬头望着迷蒙的白烟,问道:“依照王侍郎之见,谢迹是怎么死的?”
王进维掂量了片刻才道:“依臣拙见,至少谢迹在落水后还活着!”
众人向他望过来,听他解释,“一般而言,在死后半个时辰到一个时辰之间,尸体会松垮下来,然后再变得僵硬。这样的尸体姿态都是差不离的,头侧向一边,手臂微弯,手约莫是握拳的模样。”
他将四指盖住拇指,再挪向掌心比划了一下,接着道:“腿也是伸直,脚外翻。而谢迹的尸体诸位瞧见,手脚都有异样;说明他在死前一瞬受到了刺激,手脚收缩改变了原有的状态,在尸体僵硬和冰冻两方影响下,与寻常的尸体不同。而这种姿势通常是溺水之人应有的情况,所以臣认为他死前在水中仍是清醒的。”
他又向长孙姒行了礼,“但至于是失足落水还是被人推进水里,这须得臣验过尸体才能定论。”
慕璟似乎没料到其中还有这些不为常人察觉的门道,甚是恭敬地对王进维行了礼,“原来验尸之事也是如此精细,我深感无知,不晓得王侍郎可愿意收我为徒。我虽非天资聪颖,但也可算是才学过人……”
长孙姒默默地让出一条道来好叫他一边夸夸其谈,一边往王进维跟前凑,顺便还可以看着他把人逼到进退不得的模样。
慕崇远这辈子的宏图大志算是毁在慕璟手里了,原想教出个文质彬彬,学富五车的墨客,到头来非但闲散不羁还好奇上琢磨尸体的活计,连她都不禁唏嘘感叹。
王进维被他缠磨地没办法,眼瞧着心一横就要应下,好在那厢有个录事小跑着过来道尸身已经软下来,可以验尸,他这才推脱公务在身,日后再议,仓皇离去!
土坑东侧便有一排厢房,王进维叫人把尸体抬进去,慕璟好奇不减,谁也劝不住一脚随着踏入;不到片刻,满面苍白地挪出来,失魂落魄地倚着柱子干呕。
长孙姒望着他,笑了两声,看着身边站着的滕越问道:“我说你最近很清闲?不是叫你时常去看慕家的园子,怎么跑这儿了?”
滕越对她这种态度极为不满,眼风一扫,十分凌厉,“我就是挂着禁军统领的名号,主事的还不是南铮?他怕一不留神你就死了,叫我看着,我有什么办法?”
他瞧了一眼灰头土脸的慕璟,对她道:“还有他家的那个园子,荒废十几年了,光秃秃的,也不知道你要找什么!”
她有些遗憾,“就没有人住过的痕迹么?”
“没有,遍地荒草!”
她仍旧不死心,问道:“也没有池塘,木桥,甚至秋千吗?”
滕越一脸诧异,“我说你知道这么清楚,你进去过?那你还让我时常去看什么?”
“真的有?”她一瞬间极为快乐,发冠上的金莲花都摇曳生姿。
滕越挪开眼,也不晓得望到哪里,“有,池塘干了,木桥断了,秋千也就剩个铁架子,你……是要找什么人么?”
长孙姒的手笼在袖子,紧紧地绞在一起,声音都有些颤,“是,一个小郎君,总是在我梦里出现,好像我和他极为相熟;可是看不清面貌,不知道身份。每回梦到他不是跌进池子里就是大火烧身。后来,我见到慕家荒废的园子,觉得景致甚为相似,只是一直没能进去。”
滕越冷笑,“果然,被你惦记的人没有好下场!我会时常去看看,不过你也别抱太大的希望,听说慕崇远打从别人手里盘下那座宅子的起就封了院子,说是闹鬼。”
千回百转的心思总结起来也不过是她的执念,一个反复的梦境叫她甚为怅惘,“我也听过慕家的宅子是从别家盘来,旧主身份神秘,始终找不到线索。更叫我奇怪的是,明知道宅子不吉利,慕崇远还愿意买下,住了这许久。”
他说不知道,又问:“这么些年你为什么不问南铮,毕竟在你心里他是无所不能的?”
长孙姒撇了撇嘴,心道哪个这般想过?撇下他,独自往验尸的屋子去了。
慕璟坐在廊下的栏杆上,还没从方才的震惊里缓过神来,伸手拦下了她,甚是虚弱地道:“里头甚是……血腥,你一个娘子,还是莫要进去了!”
长孙姒总不好当着这些人的面叫他颜面无光,站在廊檐下伸手揉了个雪团,笑道:“多适应两回便好了,你不是还要拜王侍郎为老师么,这样可不成!”
慕璟苦歪歪的一张脸,眼睛鼻子都皱在一处,“起先我瞧着谢迹的脸倒还平常,只是他竟然……被下了刀,那味道混着酸气……真是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