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选择不了自己的将来,只有踩着别人的命往上爬。葛氏心里明白,别人死了,自己未必就能活,然而别人若是活着,自己就必须得死。她摆脱不了自己棋子的命运,唯有舍弃自己棋盘上的棋子。这个家族里的每一个人,都是这样活过来的。
葛氏沉默许久,才终于吐出一句,“儿媳愿与母亲共进退。”
安氏满意一笑道,“我早就知道,不曾看错了你。你果然够狠心,也够绝情。”
葛氏笑道,“母亲多年来对我的悉心教导,我都没能领会,如今好容易开了窍,自然是不敢再又旁的念头的。”
安氏笑道,“既然是这样,我这个做母亲的,就好生瞧着你要如何来解开这个结了。”说着又仰天望了望道,“你瞧这夜色深了,月才能出来。人也是如此,有些人的光华,不到了穷途末路的时候,也是瞧不见的。就得熬过这样的暗夜,才能瞧见这永久的光亮,长夜漫漫,再也没有什么能与之比肩了。那些细碎星子,或者能在前半夜里头猖狂一时,终究是一闪即逝的东西。”
葛氏俯首道,“母亲教训的是。”安氏瞧了瞧葛氏,笑道,“你如今也算是尝过了些滋味,但愿日后,你能成为永夜里唯一的一轮明月。”说着也不再吩咐什么话,拂袖便走了。
夜渐渐深了,黄昏里恭祝新生之喜的灯烛都已经熄了。永思堂里渐渐安静下来。丫头仆妇们吉祥话儿也说得尽了,拿了赏钱,得了嘱咐也都睡着了。偌大的院子,只有毓歆斋还亮着如豆的一盏孤灯。窗子外头的一株梨花开的正好,影子落到窗户上来,深深浅浅如一轴水墨。毓歆斋里头,也是一片静寂。
葛氏默默地倚在床上,随手搁下绣花绷子,取过紫檀架子上搁着的小银簪,轻轻挑了挑唯一的一盏油灯,柔声细语声道,“就这么一盏小小油灯,一来瞧不得书,二来刺不得绣,如今这夜色已然深了,众人也都歇下了,咱们不如也就熄了灯安置了罢。”一边说着,一边就伸手捋了捋榻上铺着的百子千孙被,猩红的锦缎铺陈开来,在灯下头流光溢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