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对不起……他是我孩子的朋友,打碎的药瓶我会赔的,麻烦让一下……”
在众人疑虑的目光中,郝叔将都暻秀的帽子扣上,按下他的头,将他强行带出了医院。保安们狐疑地盯着他们的背影,心想怎么刚才还大呼小叫的少年怎么瞬间就没了声息,还任由这位老先生压着走出去……
郝叔把他带到了医院的后花园。
昨天首尔又下了一夜的雪,蓬松的雪花堆积在远处亭子的棚顶上,就像童话中那幢可以吃的做得房子。人工湖的湖面上结了一层薄冰,松软的雪花铺在上面,薄薄的一层,吸引了很多住院部的孩子,他们都穿着蓝白相间的病号服,调皮地将还未被人踩过的雪放一撮在嘴里,露出甜甜的微笑。其中有一个小女孩,她总在亭子中的一角坐着,旁边放着儿童轮椅,有些羡慕地看着其他的孩子嬉笑打闹。
都暻秀看到她,想起孤儿院中总是叫伊柔妈妈的叶子,心中又是一酸。
郝叔坐到他的旁边,见他直勾勾地盯着那个女孩,轻叹了口气。
“那孩子和伊柔一样,也患有先天性心脏病,我昨天听到医生和她的父母说,这孩子活不过十岁……”
都暻秀移开目光,他不忍心再看下去。
“我第一次见到伊柔时,就是在那个位置。”
郝叔伸出手指,指着湖边靠着树林的那个小角落,眼中满是疼惜。
“她也坐在相似的儿童轮椅上,大大的两个轮子将她的身形显得尤为瘦小,给她拿药的护士见我盯着她看便对我说,这孩子刚刚经历了一场风险非常大的手术,术中她的心脏因为供血不足险些衰竭,好在这孩子求生**很强烈,支撑着她挺过之后一次又一次的手术,可是……那护士又悄悄和我说,这个女孩在康复以后说不定就要被送到福利院去了。”
都暻秀他略微抬眼,这是他第一次听说伊柔小时候的事,伊柔从没有和他说过,哪怕他曾经试探着问,可每次也都被她轻描淡写地几句带过。
“后来经过了解我才知道,那一周,在这个医院里,有两个同龄的孩子同时动了手术,一个成功,一个失败,失败的那个……就是伊柔。”
郝叔露出苦笑,似在感叹命运的不公。
“手术成功的那个孩子,在手术当晚就清醒过来,而伊柔,却昏迷了整整一个星期。”
“他们之间有什么关系吗?伊柔,和另一个孩子?”
都暻秀插嘴问道。
他只当郝叔是因为年纪大了,说话也喜欢吊人胃口,却没想到郝叔他是在仔细斟酌着,到底怎样开口才不会引起暻秀更强烈的反应。
“伊柔她……并不是独生女,她有一个双胞胎妹妹。”
郝叔低下头去,抚平褶皱的衣角,以此来掩饰他的不自然。
“她们姐妹两人的父母本打算移居美国,可事实难料,两个都患有先天性心脏病的孩子一前一后接连发病,同时住进了这家医院做了手术,妹妹的手术很顺利,很早就苏醒,可姐姐的状态很不好,必须要借助氧气瓶才能勉强呼吸,医院几次给她的父母下了病危通知书,孩子的母亲伤心欲绝,几度晕倒在孩子的病床前,最后是孩子的父亲出面,当着昏迷不醒的姐姐的面,签下了放弃治疗的协议书。”
那时候的伊柔,只有四岁。
都暻秀放在膝上的双手慢慢收紧。
四岁,正是识得父母的年龄,可一直依赖的父亲却如此轻易地放弃了奄奄一息徘徊在生死边缘的自己……
“她的父母……”
“她的母亲醒来后以为失去了大女儿,太过伤心而生了一场大病,她的丈夫因为心疼妻子,不想让她再次经历丧子之痛,就隐瞒了大女儿还游离在生死边缘的真相,给了医院负责照顾女儿的护工一笔料理后事的钱后,就带着还未痊愈的小女儿和妻子早早移民去了美国,直到现在也没有回来。”
“所以……他们不知道伊柔还活着?这十几年来?”
都暻秀颓然地靠在柱子上。
不知小小的伊柔醒来,面对陌生的医生和护士,该有多么的慌张与绝望,不知年幼的她从护工的口中得知自己被亲生父母抛弃时,会是怎样的心情,怕是……宁愿自己躺在那间充满消毒水味的房间,永远地睡过去吧。
都暻秀的心乱作一团,伊柔从没和他讲过她的过去,她和他说的,大多是在福利院生活的安宁与快乐,他曾觉得她是幸运的,虽然不能与亲生父母生活,但在这里,她得到的爱和关怀并不比亲生父母给她的要少,他却不曾想过,她竟是因为失去了太多,才会如此珍惜这来之不易的幸福。
“伊柔的心脏已经超过了太多的负荷,虽然这十几年来她一直有按时吃药,但小时候的那次失败的手术给她心脏留下了严重的创伤,近几年她发病的次数越来越频繁,吃药已经无法控制她的病情……暻秀啊,我知道你和伊柔是很要好的朋友,但是人的生命都是有限的,在这最后的日子里,多陪陪她,让她多笑笑,叔叔求你,千万不要刺激到她……”
郝叔筋脉突兀的手用力握住都暻秀的双手,他微屈着身体,始终将脸隐藏在暗处,都暻秀感觉到了手掌处传来的颤抖,他无法描述自己此刻的心情,没有听到郝叔这些话之前,他还心存着希望,现代医学这么发达,既然十五年前医生们能把伊柔从鬼门关给拉回来,那么十五年后的今天又怎么能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