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变天是在第二天,刚好赶上高微杨缨和徐谅当值的那班,一过申时,风吹云卷,前一刻还蓝如水洗的天空风云骤变,层层铅灰色的浓云贴地而来,雷电隐隐,一看就是大暴雨的前兆。
“不好!”徐谅到底年长有经验,这样盛夏天的雨不下则已,一下就是天塌地陷,看这黑中带黄的云气,这雨不仅是倾盆之势,只怕下起来天都要被扯条口子。
群玉山中凡是有屋舍处都设有引水阵,不怕内涝,只是看这样子,暴雨一下便有山洪席卷,地势低洼之处难免会被淹没,他们此刻正巡查到一处山坳,若是遇到山洪,连跑都跑不脱。
徐谅三言两语一说,高微和杨缨对了一眼,第一天巡查便遇到暴雨,真不是好彩头。说话间,天色已晦暗不明,空气中是浓浓的水气,豆大的雨点一个接一个砸在地上,干燥的沙土地眨眼间便被砸成了麻子,还没来得及感叹这边雨打沙滩万点坑,徐谅那厢一手一个,拉着二女便往高处狂奔。
水本来该是柔软无争的,化作这暴雨却有如箭簇的威势,一颗颗雨点打在头脸上生疼,他们没跑几步,接着便是泼天的大雨当头浇下,眼前一片白茫茫的,若非徐谅熟悉路径,她们连往哪儿躲都看不清。
这里离几处屋舍都甚远,徐谅带着她们一路往山上爬去,雨中登山,说起来诗情画意,可这雨得是沾衣不湿的细雨,而不是这等捅漏了天的暴雨。三人全身淋得湿透,这雨水还带着阴湿刻骨的寒意,没多久他们一边跌跌撞撞的跑,一边直打哆嗦。山路被雨一淋,更是湿滑难行,平日里一刻钟能走完的路,这暴雨中得花几倍的时间和力气才堪堪走到。
到了半山腰,俩女孩先停住,也不顾形象,弯腰靠着高大的鱼梁木喘气不已。
“快!快!快!别停呀!”徐谅一抹脸上的雨水,催促身后那俩大喘气的姑娘,他见过这暴雨的威势,不一口气跑到高处,山洪发作时可就难保安全了。
高微倒是想继续向上爬,可在这漫天的雨中,兜头满脸的水,呼吸都要大张嘴,地上干土遇水便是滑溜溜的稀泥,一步踩下滑出八步远,时不时还有水流夹杂着泥土树枝石头冲下来,这等登山比往常难了何止十倍,她们一气跑到这里几乎耗尽体力,此时手酸脚软,喘得好比扯风箱,怎么也歇歇才行。
徐谅急得跺脚,他到底是少年男子,体力充沛,当下倒是有后劲继续爬山,可那俩女孩却被暴雨冲得昏头昏脑,只顾靠着鱼梁木喘气。这时才看出这人到底有几分义气,他咬牙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瓶,倾出两颗丹药,也不耽误工夫解释,一手捏住高微下颌,一手将丹药丢进她嘴里,再一合一推,高微猝不及防,竟和着灌入的雨水将那颗丹药吞入肚中。
少年出手如电,依样画葫芦将剩下那颗丹药喂了杨缨,这俩女孩都不是轻信他人的主儿,当下心中惊疑不定,不知吃了什么下肚,那丹药一入咽喉便化为津液顺路流下,高微干呕几声都没呕出,接着便觉得腹中一团暖意升起,暖意化作涓涓细流般的灵气,在四肢百骸游走一圈,须臾间便腰不酸腿不疼脖子不抽筋了。
她眨眨眼,看了一眼杨缨,便见她也直起腰,徐谅看两人都精神了,懒得说话,自顾往上爬去,他知道那二人都会跟上来,心中颇有几分气郁和心疼,气郁的是不得不带着菜鸟逃命,心疼的是那两颗丹药。
暴雨将日常走惯的路都冲成一道一道的沟壑,大股的水流夹杂着泥沙、碎石和断木向下倾泻,三人向上爬了一刻钟突然停了下来,只见面前横亘着一道粗有数丈的泥石流,挡住了他们向上攀爬的道路。
雨量有增无减,那道泥石流本来滚滚而下,眨眼间上游一波洪峰涌入,顿时呈扇形向两翼展开,三人落脚之处是沙土碎岩,被这挟势而来的泥石流一冲,顿时层层崩塌,若不是他们停步及时,再上前一步就和房子般大的崩塌土石一起被泥石流卷走了。
“见你娘的鬼!”徐谅不禁爆了粗口,在哗哗的雨声和泥石流的轰鸣中,他不得不大声叫嚷,身边的人才听得见。
他指着三人头顶,大声道:“本来想带你们从侧面上那块獠牙石,可现在没路了!”
群玉山山势一边陡峭一边平缓,平缓的那面是大片的呓语林,有扎根甚深的鱼梁木护持水土,而他们所在的却是陡峭的一面,原本就植被稀疏,沟壑纵横,如今到了半山高处更是几乎直上直下,在他们头顶五六丈处山壁如长牙般伸出一块巨石,但山壁陡峭光滑向内弯去,根本无法攀上。
那獠牙石与山壁一体,上平下弯,倒是不会被泥石流冲垮,但两股泥石流从它两边席卷而来,在三人站立之处的下方汇聚成一大片灰黄污浊的洪流,所到之处,巨石,树木,泥土,一切都被卷入其中,有如摧枯拉朽般向下游倾泻。
此时三人所在之处有如被黄浊的泥石流包围中的孤岛,那块地方原本大如船舱,片刻间便被两股泥石流同时侵蚀,土石片片崩落,桌子大的石头坠入洪流中也只噗通溅起一团浪花,接着翻了个身,便随着奔腾而下的泥石流向下冲去。
三人面色煞白,他们都只是练气修为,会几个术法,身体比凡人轻健许多,但到底是血肉之躯,若是落入这泥石流中,不是被泥沙窒息而死,就是被这无数翻滚不休的巨石碾压而死,无论哪种死法都可怖之极,想一想都心惊肉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