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不得么?”二姨娘不仅摔了烟管,还从床上下来,提溜了拖鞋对着烟管使劲的踩了几脚,只将头前的翡翠吸嘴给踩烂了,这才作罢,又踢到一边,这才一屁股坐到床沿上,发泄般说道:“踩死你这个狐狸精,看你还怎么勾引老爷!”
裴玉凌低头瞧着地上碎做几块的翡翠吸嘴,那是三姨太送给母亲的,是极难得的好料子,母亲虽然不喜欢三姨太,但是对这个翡翠吸嘴却十分中意,每次吸烟都要用着。如今却因为自己的原因,不仅摔了这烟嘴,还踩碎了它……
说起来,二姨太不恨三姨太也难怪。她比三姨太早进门,那个时候,裴老爷待她不错,直到娶了三姨太之后,裴老爷待她便大不如前了,甚至一个月来这院子的次数一个手都能数的过来。
三姨太初进门的时候,别人都说二人长相相似,还笑称两人有些姐妹缘分。她那时还天真的以为裴老爷是恋着自己这副样貌,所以娶了三姨太,哪知道一次无意中,从裴老夫人那里知道,原先二人就是旧识,且还是青梅竹马——也就是说,她才是枉作了替身的那个!
如何不气?如何不怨?她也是唐家捧在手心的姑娘,堪堪做了你裴家的姨太,你却如此冷落,教人情何以堪?
罢了罢了,既然得不到裴老爷的心,这裴家的家业,她一定要掌控在手里,决不能让三姨太染指!
想到此,她又不自觉看向自家的姑娘,忍不住叹气:这孩子性格内向温吞,又不够强势,对自己是一点忙都帮不上,若是个男儿身也好,还能争一争家业,偏又是个女儿家……
看来,还是替她择一门好亲事才好,以后自己也好有个助力!
想到这里,二姨太的怒气渐消,对女儿开口问道:“说起来你也十七了,若是从前,像你这般大的姑娘都该嫁人生子了!”顿了顿,怕女儿不信,又道:“我便是与你一般大的时候,嫁给了你爹。”
裴玉凌皱眉,“娘,你好端端的说这做什么?”
“自然是想替你张罗亲事了!”
瞧着二姨太那般自然而然的样子,裴玉凌忍不住更加烦闷,想都不想的拒绝道:“不要,我不想这么早嫁人。”
见二姨太张口又要劝说,便道:“我学堂还有好多课业没有完成,过些日子再说吧。我累了,先睡了。”
说完顾不得去管二姨太的反应,从她身侧爬到床上,背对着二姨太躺下,又拉了被子,将自己从头自脚盖了个严实,任二姨太在旁边絮叨许久,权作没听见。
二姨太见裴玉凌一动不动,以为她睡着了,忍不住一阵气闷,心想:老娘好心好意的替你操心,你倒还嫌老娘聒噪?嘴中嘟囔出声——“死丫头片子,若你是个男儿,我哪里还用早早的替你张罗亲事?”
发泄了心中的怨气,又是一番长吁短叹,自叹为什么肚子不争气,生了个没有继承权的姑娘出来。二姨太只当裴玉凌睡着了,这才忍不住开口埋怨了几句,却不想尽数被女儿听到耳中。
裴玉凌紧阖的眼皮颤抖了一下,双目中沁出许多泪水,顺着她的鼻根和眼角,尽数滴落到了棉质的枕头上,打湿了好大一块。
等到二姨太困乏了,熬不住熄灯上床睡觉,裴玉凌才偷偷睁开眼睛。眼前黑漆漆的一片,什么都看不清,耳边还不停回荡着二姨太说的那些伤人的话,让她的心里好像长了一根根的尖锐的刺,狠狠的戳着心窝子,直刺得一颗心,鲜血淋漓。
二姨太可能并不知道,正是她对女儿的埋怨,让裴玉凌暗中下定决心,违背她的意愿,决不受人摆布,也就是这样一个她不甚在意的夜晚,改变了裴玉凌一生的路。
翌日一大早,用完饭之后,裴莫迟便跟着父亲一同坐车去了布厂。
裴氏布厂是梧城最早引进机械织布机的一家,规模也比之其它布厂要大。但是碍于技术原因,但凡有一些特殊的工艺,还是需要人工进行。
像上次幻彩织金纱,也就是郑卿云表演用的那种吊绸,便是人工织的。
裴老爷察觉到这布匹出了问题之后,不仅撤掉了所有柜上的货物,还将卖出的货物都回收了回来,只对外声称工艺问题,需要重新改良。
去布厂的路上,裴老爷将这事跟裴莫迟讲了一遍,随后又说道:“我本来也不信这事你二叔知道,以为不过是底下的胡作非为,但是经过这几日的调查,我发现他私下里做手脚的事不仅是这一件,为了裴氏着想,我希望你暂且不要声张。待会儿我会以让你学习为由,安排你做他的助手,能不能得到布厂的管理权,就靠你自己了。”
裴老爷的话,意思很明显,若是裴莫迟不能查出裴二爷的问题,将他赶出裴氏,便进不了裴氏。
他心中暗自苦笑,点了点头。抬眼之时瞥见车子前面并行驶过来两辆黄包车,正坐着郑卿云和风四娘二人。因为正是早晨街上人最多的时候,裴家的汽车开的极慢,所以他可以清晰的看清二人的表情。
其中风四娘似乎是在讲什么趣事,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而旁边的郑卿云亦带着浅淡的笑容,静静的听着风四娘说话,偶尔也开口说上几句。
忽然想到昨日在青岭陵园时,碰见她满脸是泪的样子,即使后来未曾在自己面前哭泣,但是她眉目间的郁气却经久不散,与今日所见大相径庭,想来她心情必定不错的。
只是不知道,那日她为何人所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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