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是一点都想不到,他卯足劲儿闹了一晚上,原来就是为说这么一句话。
他要赶她走,而且告诉她永远不必再回头。
可这根本不该是他的意愿,事出反常必有妖。她略一沉吟,问得直截了当,“你是不是见了什么人,杨轲有没有找过你?”
他说没有,轻描淡写的摇着头,“那个人有找我的必要么?我记得你说,他眼下应该不在京里。”
沈寰盯着他看,一时之间也没在他神情中找出破绽,“那你凭什么要我走?说好的一起离开,到了最后关头,忽然变卦?”
“不合适,就该及时收住。咱们走到今天,也该发觉彼此不是一条道上的人。勉强了这么久,不过是妥协的结果。这种事妥协个三年五载可能有效,时候长了,难免互相看着怨愤。”
他哂笑着,摇摇头,“那不值当。既然知道结果,就不该再强求。所以说咱们互相成全对方,各退一步。我放手让你走,你也放手给我个平静生活,好不好?”
她怒极反笑,“我们预想过的,难道不是平静生活?”
“你能耐得住?”他笑得不失讽刺,“不是都承认了,报仇雪恨的心思从来没断过。我不想提心吊胆,也不想跟你过东躲西藏的日子,更加不想和你去做江洋大盗。你有你的主张,我也有我要守的东西。就算我对这个朝廷不满意,也不觉得随意杀人就是替天行道。”
“荒谬!”她禁不住怒斥,“明明知道不好不对,为什么还要维护恶人?坐视恶人为恶,就是等同于助纣为虐。”
他笑了出来,挑眉看向她,“如果不是父死家败,你还不是安心享受锦衣玉食,安心坐视朝纲崩坏。这些和你又有什么关系?别说得好像多慷慨!盗亦有道这种话,我是不信的,以暴制暴,归根到底也一样是为恶。”
这些话,顾承以前从没当着她的面说过,每当谈及她要报仇,大多时候是她在陈述,他在聆听。她竟然不知道,他心底的想法和她是那么不同。
可仍是不甘心,抓住一线希望穷追不舍,“你从前答应过我的,甚至可以和我一道去投奔义军,哪怕去做朝廷侵犯,难道都不算了么?你亲口应承下的,无论我去哪儿,你都陪着我,现在我只是要和你寻一个没人认识的地方,安静过活而已……”
他竟然嗤地一声笑了出来,有些怜悯的望着她,“所以说,男人的话,听听也就罢了。某信刀疾灰随意听信。?
她一字一句听着,到底心里还是慌了起来。顾承脸上的笑意轻松玩味,一点点击溃她心底的设想和防线。如果他说的都是真心话,如果他真的是在欺骗她……
“你说谎,”到了这会儿,她只有强装出一份自信,“你一定有什么难言之隐,或是为了我才有的顾虑。你说出来,咱们一起想办法解决。”
他面色十分不耐,“我不过是姓顾罢了,早就和你说过,我名不副实,哪儿来那么些个多余的顾虑?我只在意我自己的日子舒不舒心。”
一个人怎么会忽然性情大变?沈寰拒绝相信,沉下心来,咬牙诘问,“那你方才,为什么那样对我?你如果不是舍不得,放不下,不是心里有我,根本不用那样……那样抵死缠绵,像是不会再有明天。”
抵死缠绵!这四个字像是飞来利刃,刹那间割得他心上寸寸生疼,血流成河。可眼角的笑意却愈发轻慢,“可不是没有明天了么?我都要放你离开了。月色如许,身旁是温香软玉,如何能让人不心动?我是个男人,而你又是……
眯着眼睛想了一刻,终于唇角扬了扬,跟着道,“心甘情愿向我投怀送抱……”
他盯着她,看清她的瞳孔因愤怒而变得黑如墨滴,坚如玉石。看见她劈手抓起案上的酒杯,想都不想的朝自己用力泼来。
温热的液体带着凛冽的气息,洒落在他脸上,顺着面颊淋漓而下,滴滴答答的坠在颈子里、衣襟上。
他猜到了,也看到了,她的反应不算出人意表。可是他却不想避开,生生受她这一记泼天的愤慨。他甚至懒得去拿汗巾,随手抹了一把,在垂首间黯然想着,这是他活该受的,只是该多谢她没有一掌劈过来。
沈寰发泄完了,人反而冷静下来,想着他话里的漏洞,“你这么笃定我会放过你?就不怕我胁迫,或是干脆,杀了你!你知道我有这个能耐,也有这个胆子。”
他一脸的不在意,“会么?胁迫我跟你走没有意义,我们到底也成不了眷属。你是聪明人,无谓做这样的傻事。”
顿住话头,笑意更加轻浮,“至于杀我,你大概还舍不得。至多不过泼我点酒罢了,我好歹算是你的恩人。你自诩恩怨分明,那就更不能加害我,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老实人恶毒起来越发令人难以忍受,她冷冷打量他,“小瞧了你,心思倒挺周密。可你留在京里还能做什么?你名声已经被我弄坏了,仕途也未见得有你一席之地……”
“话不能这么说。”他好整以暇,笑着打断她,“我好歹是户部侍郎的亲侄子,我们家在京里多少也有点名望。只要我肯下些水磨功夫,早晚还是能谋个有前景的差事。男人嘛,终归还是立世扬名最为要紧。”
“立世扬名?”她嗤笑一声,“在这个乱世里?大魏的江山说不准哪天就垮了,你甘心为这样一个朝廷卖命?”
他不以为然的笑笑,“说你年轻不懂事,朝代更迭,后继者